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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宋春景望了望上头的天,沉沉一片黑。
      他上了东宫的马车。

      东宫到,热气殆尽。
      宋春景情不自禁打个冷颤。

      晚上的东宫比白天可怕许多,高门张开巨嘴,静悄悄的,里头隐约见着灯光。
      来什么吃什么一般,张着嘴一动不动。

      闫真带着宋春景往里走,到了地方抬头一看是书房。
      李琛分的仔细,詹事间处理政务,书房处理其他的。

      这个点儿,还有什么没忙完的吗?

      闫真已经推开了门。

      太子穿着贴身衣服,披着厚毯子,像是已经洗漱完了。
      坐在书桌后头发呆。

      闫真小声说:“殿下,宋大人到了。”
      李琛回过神,点了点头。

      宋春景要跪,李琛一摆手,“坐。”
      闫真搬来椅子,宋春景已经自顾自跪了下去,“下官不敢僭越。”

      几厢无言。
      李琛轻轻问:“知道找你来做什么吗?”
      宋春景听不出喜怒,仍旧把头埋在阴影里,“听说殿下失眠。”

      “失眠,”李琛笑了笑,“知道为什么失眠吗?”
      “不知,”宋春景顺溜地应答道,“不管您因为什么,下官给开一副药,保管您睡得踏踏实实。”

      李琛险些笑出声。

      “抬起头。”
      “下官不敢。”

      头顶上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宋春景等了一会儿,微微抬起头来。
      李琛正盯着他,脸色暗沉,风雨欲来。

      二人视线在空中一撞,宋春景垂下眼,李琛盯着他光洁的额头,声音略微压低了问道:“宋春景,我再问你一遍,你对将军府那养子的身份,明了吗?”

      宋春景一时沉默未答。

      李琛等着他张嘴。

      他清了清嗓子。
      李琛截了他话茬:“你想好再说。”

      宋春景张了张嘴,脸色极其诚恳:“下官当真不知。”

      李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头,点了点桌子,发出“哒哒”两声脆响。
      宋春景抬头去看,只见那书桌上躺着一封敞着口的信件,边角有些暗沉,像是被揣摩得久了,沾上了些汗渍。

      他转开眼神,疑惑的看着李琛。

      “这个你怎么说?”李琛问。
      宋春景吃惊道:“这是何物啊?”

      李琛曲起手指,把那信往下一弹,信件长了眼一般飘落在了宋春景一旁。
      “看好。”

      宋春景仔细打量了一回,摇了摇头。
      李琛手撑在了额头上,似乎真的头疼起来。

      宋春景关心道:“下官先为殿下看病吧。”

      李琛揉了一会儿额角,轻轻出了一口长气。

      “这是前日下人从载你的马车里拾来的,在坐垫底下压着,怎么,你竟然不知吗?”李琛盯着他,强调一句:“那马车那日只有你一个人坐过。”

      “真不知,”宋春景盯上暗沉沉的那双眸,仍旧是一双琉璃转光的眼,“那下人既说是拾来的信,又说是在垫子下头翻出来的……到底是怎么来的?”
      “诚然,他说那轿子当日只有我一个人坐过,”宋春景微微吐出一口气,“凭这就咬定是我的东西,可我把东西藏哪里不成非要搁到东宫的轿撵里,还要多此一举压在什么坐垫下头,殿下觉得下官冤吗?”

      此人一向没理也要搅三分,搞得全天下只有自己忠心、正直。
      李琛简直想堵住他的嘴。
      “如此说,你确实不认识这信了?”

      宋春景点了点头。

      李琛撑着头,觉得有趣,“那你刚刚去将军府做什么呢?”

      “将军有一张老大的老木茶桌,想送给我。”宋春景说。
      “好好的送给你做什么?”李琛冷笑一声:“无功不受禄啊。”

      “是,”宋春景从善如流,“所以下官没要。”

      李琛沉默了。
      片刻后,又问:“还说什么了?”
      “……将军府养子病了,”宋春景说,“将军请我过去瞧一瞧。”

      “怎么,我请你,还要派了马车三请四请、三等四等,将军一请你,你自己溜达着就去了?”李琛冷冷问道。
      “身不由己啊殿下!”宋春景长长叹了口气,“实在是……这……”

      他委屈道:“要不殿下撸了下官的职位吧,不用早起晚睡,也不用担着欲加之罪,我也乐得当个闲人。”
      “只是我没了收入,殿下可要养着我了。”

      他眉头微微皱着,一副虽然我说不清,但是我清清白白、丹心可比日月的模样。

      李琛冷笑一声:“你最好别真的等到那一天。”

      东宫里头的炭火似乎不太够,也许是到了晚上不敢使劲烧的缘故,宋春景觉得比白日里冷许多。
      他坚持着、控住着自己不打寒颤。

      李琛摆手。
      一旁的闫真悄无声息的退下,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李琛站起身,自己拎了张椅子到宋春景身旁。椅子落地,“哒”一声响。

      宋春景微微挪了挪有些麻的膝盖,身上一重,是李琛把披着的毯子扔在了他肩上。
      这毯子上还带着体温,又温和又适宜,暖烘烘的。

      宋春景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这下只能露出半张脸来,另外半张埋在毯子里。
      他要伸手拽一拽,李琛说:“别动。”

      “是。”宋春景不敢动了。

      李琛垂着眼打量他一会儿:“你最近身体不好吗?”
      “……”宋春景:“?”
      宋春景说:“很好很好。”

      李琛转开目光,他不知想些什么,眼神变得极其意味深长。

      宋春景动了动身体,冷不丁李琛说:“起来。”
      他没动,低声问:“殿下困了吗?”
      李琛看了看他:“有一点。”

      “若是您困了,下官就先告辞了。”

      “春景儿,”李琛眯着眼看他,“你欠打吗?”
      “不敢,”宋春景道:“下官战战兢兢。”

      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正直无私、不卑不亢。李琛看着他趴在地上,伸出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宋春景趴地更低了。

      “让我等了你这么久,补偿我点什么?”李琛问。
      宋春景:“太医院高手无数,殿下圣体要紧,若是有意,可以随意找找他人,不用等着下官。”
      这话就是拒绝了,说你耽误了我时间,还要怪我,你去找别人去吧,我正乐意。

      皇上年纪越大,太子近乎无冕之王,近来直接把折子先递到东宫的人也越来越多,丝毫不避讳父子君臣之情。
      敢这么刻薄李琛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说只他这一个也不为过。

      可李琛不计较。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极其悠闲,一点也看不出身体哪里不适的样子:“我之所以把人支出去,是想给你留个面子,现在就你我二人在,你说实话,将军府那养子的身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怪罪你。”
      一般来说,能说‘你说实话,我不怪你’这种话的人,都有点病。
      要么是强迫症,要么得知真相肯定会冲冠一怒。

      李琛身份又摆在这里,难说不会血流成河。

      宋春景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他叹了一口气,眉尖紧紧蹙着,态度极其诚恳的说:“真不知道。”

      李琛点点头。

      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是很吓人的。你不知道他是真的无话可说,还是在思考用何种方法、何种手段来整治你。
      好在这时间不是很长,过了几个呼吸间,头顶上就想起了那个人压抑克制的声音。
      “滚吧。”

      宋春景忙说:“是!”撩起袍子就往外走。
      他身上还披着李琛的毯子,也忘了取下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叫他不敢停下脚步。

      堪堪出门,李琛在背后叫他:“春景儿。”
      也声音不大,宋春景便当做没听见,只盯着自己脚下三分地往外走。
      李琛声音大了许多,又唤一遍,“宋春景。”
      宋春景停下脚步。

      李琛在背后说:“你要收他为徒吗?我……”
      ……我怎么样?
      李琛拼命按捺住,才没有上前去威胁、质问他。

      宋春景头也不回,许是跪的时间久了,小腿有些抽痛。
      他仍旧站的笔直:“殿下既然说了是传言,便不可信,今日将军府找我收徒,按照往常讲我身份低微不敢拒绝,虽然这苦差事下官真不喜欢,但若是当真拒绝了,才叫人起疑心。”

      虽看不见表情,听他声音还带着笑意。
      “殿下放心,我为着您的声誉,这份苦也受的下。”

      他似乎真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李琛抿紧唇。

      宋春景侧耳一听,没有动静,便道:“下官告辞。”

      李琛见他一心想走的模样,眼中风雨欲来,俱是不可得的神色。
      许久,他克制地站起身来,糟心地踢了椅子一脚。椅子不堪施力,“啪嗒”砸在地上,还滑出去老远一段。

      书房外。间隔一路转三四个弯,是个小花园。园里种了些香气馥郁的花,寒冬腊月光秃秃的还没发芽。

      寒风呼啸中,除了花枝乱架,还有个细声细气的小丫头声轻轻冒了出来:“娘娘,咱们回去吧,怪冷的,回头吹病了可怎么着?”
      太子侧妃池明娇又往前走了几步,躲的离那书房更远了些。

      她站住脚步:“……你说,殿下三番五次召见那个太医做什么?当真是身体不舒服吗?”
      婢女摇了摇头,头上坠着的迎春花样式的铃铛一响。
      “嘘!”池明娇赶紧按住了她。

      她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又泄气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会,”婢女宽慰道:“殿下是什么身份,若是自己不喜欢,就不会求皇上指婚啦!”

      “那他怎么、怎么……”池明娇侧脸微微红了,不过跟前这个自小同自己一起长大,是知道实情的,因此也不避讳,“成婚一月,他为什么一直不来我处?”
      婢女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您看那处半建成的新殿,前日挂上的匾我去看了好几趟,‘春椒殿’,都说是给您建的呢。”
      “真的吗?”池明娇疑惑地望了远处的新殿一眼。

      “错不了,”婢女扯开嘴角笑起来,“我看了好几遍,那个‘椒’字,可不是就应了您名字里那个,殿下想给您个惊喜也难说,当然得先忍着不来见您啦。”
      婢女一调笑,池明娇脸更红了。

      正说着,书房里传来“劈啪”一声响,似乎是椅子被用力砸到了地上。
      婢女听着这声音,腿软了一下,立刻噤了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婢女强自镇定,拉了拉她的衣角:“前几日听尚书大人提起,殿下不日要去南边查水患,此去少则半月,定然少不了太医随侍的,侧妃若不放心,不妨举荐一位。”

      “你是说……”池明娇侧着头,思考片刻,心中溜过千万种念头,“殿下倚重宋太医,只怕此次也得随身带着伺候,恐怕不行。”

      “您好歹试试,万一成了……”婢女劝她。
      池明娇细细想来,慎重点了点头。

      “也是,这样一来可以看看殿下对我母家的态度,二来……若是真的叫咱们找的大夫去了,也能得知殿下身体的真实情况,三来,也叫他盯着些殿下,别去了一趟南方,带回个什么不入流的妖精来,污了咱们东宫地界儿。”
      “对对对!”婢女笑着称赞。
      侧妃拿定主意,慢慢笑了起来。

      “咱们回去吧。”看她心情转好,婢女提醒道。
      池明娇又扭头看了一眼仍旧亮着灯的书房,抿着嘴娇羞一笑,由婢女扶着,满怀女儿心事地走了。

      闫真守在门边,看着远处那影子走远了,才低眉顺眼地禀告:“殿下,宋大人出了大门了……侧妃带着婢女过来转了一圈儿,待了一会儿也回去了。”

      里头一片沉默。闫真进退两难:“侧妃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找您,您去看看吗?”
      “不去。”李琛寒着脸:“有事自会再来。”

      闫真点点头,一抬眼,被李琛脸上风雨欲来的神色吓了一跳。
      他想了想,大着胆子,轻声劝道:“或许宋大人……真的不知实情呢。”

      “你信他那张嘴,宋春景是个什么尿性,一惯会睁眼说瞎话。”李琛冷笑一声,“他这鬼话骗骗别人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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