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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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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琼华派格外热闹,为了庆祝玄霖回山,修为更上一层楼,一群人聚在山门前点起篝火,设下案几,琼浆满斟、珍馐铺陈,素来恪守法度的慎行长老难得对这一次聚众宴饮视而不见。
玄霖像个穿花蝴蝶似的从这桌流窜到另一桌,这边蹭一口肉,那边顺一杯酒,哪边的话题都要插一嘴,忙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久就遭到了一众亲友的驱逐,被塞了一盘坚果丢到一边。
玄霖愤愤不平地对着玄霄吐槽:“说什么为了庆祝我回来而设宴,明明就是他们想喝酒,借着欢迎我的名头,我是就是你们喝酒的工具人,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揉了一下脑袋,玄霖抬头一看,便见夙瑶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玄震就站在她身后温和地笑,他缩了缩脖子:“师姐你又去给玄女娘娘上香了?”
“难得的欢宴盛事,自当报给玄女娘娘。”夙瑶理所应当道。
玄霖一直觉得夙瑶简直是九天玄女的脑残粉,外出归来要拜一拜,修为进益要拜一拜,就连摆个宴都要拜一拜。成天拜玄女娘娘,怎么也不让她给你和师兄主个婚呢!玄霖在心里小声叨叨。
玄震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不好在这久待,夙瑶作为他一直以来的副手,当然也要跟在后面,二人一走,玄霖就干脆放飞自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玄霄今天一个照面就发现原来自己对玄霖有思慕之情,一整天都缓不过神来,完全找不回当年镇压玄霖的威风,一时轻不得重不得,只好沉默着陪在一边,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玄霖心内有鬼,也没发觉玄霄的失常,只顾着一个劲地喝酒。
云天青提着酒杯晃荡过来,被他这一副自己灌自己的样子惊了一下:“你这是怎么?”
玄霖已经半醉,正色又含糊道:“我没有心虚,没打算干坏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天青没听清,他挠了挠头,“再过两天就要网缚妖界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过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没那么担心了。”
玄霖同他碰了个杯:“少年人,要及时行乐啊,不然天真的塌下来可要怎么办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云天青本来还想逗他几句,但玄霄已经举起茶杯做出送客的样子,便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玄霄垂头看去,酒壶已经空了,玄霖坐不稳只能靠着他,他脸颊晕红,眼眸晶亮,忽然道:“要及时行乐呀玄霄,咱们去观星吧。”
玄霖把不住他的脉,又一心顺着他,便道:“行。”
今夜苍天赏脸,难得的月淡云疏,满天星斗熠熠生辉。两人像是多年前一样并肩躺在剑舞坪上,喧闹人声远了,唯有彼此的呼吸温存而清晰。
玄霖喃喃道:“夙瑶师姐和玄震师兄刚刚好像挨桌敬酒的新人啊……”他傻傻笑了起来。
玄霄今夜滴酒未沾,但许是玄霖身上的酒香太甜,又或是星辰太炫目,他竟也有些微醺,理所应当地纵情,他不想听玄霖谈起别人:“我常听你说,夙瑶是母亲,玄震是父亲,天青是好兄弟,夙莘是要好好照顾的小妹妹,夙玉是丁香一样的姑娘……”
玄霖转过脸来打断他:“不是,夙玉不是丁香,夙玉是要轻拿轻放的小师妹。”
玄霄闻言轻笑,他极少笑,笑起来便像是冻土的新绿,又或是荒原的野火,强势而鲜明,攥着人的目光不放,玄霖看得出了神,便与玄霄转来的目光撞个正着。在两人的有意克制下,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目光相接,一时竟然都忘了呼吸。
良久,玄霖听见玄霄含笑的声音:“好,那我是什么?”
玄霄是什么?玄霖也笑了,他以目光描摹着玄霄披上星光的五官,心上一路甜到唇齿,他克制不住自己的笑,用浸着蜜似的声音轻轻说:“玄霄是我的心上人。”
玄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比星辰还要璀璨的、比烈火还要灼人的喜悦在心中翻滚,他除了像呆子一样傻傻盯着玄霖外,竟然做不出反应。而后他便见一双映着星辰的眼睛越靠越近,继而是唇上的温热。
玄霄想,他永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天悬星河,终是落于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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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诸峰之巅,有天光投下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通仙之途,若能通过,则可白日飞升,只是那里灵气充沛,彼此激荡,绝非一人之力能够靠近。
琼华派想出的破解方法便是双剑飞升,以望舒与羲和为核心,以巨大灵力形成剑柱,冲击昆仑山上天光投下处,打破人界与仙界的壁障,而后将琼华派升入空中,直入仙界,届时人人都可成仙。
如今双剑已成,但两剑的灵力远未达到能冲击昆仑天光的程度,于是便要广泛掠夺灵力。早在三代以前,道胤真人算出有一个隐形的妖界如天轨移动一样,每隔十九年就要经过琼华,恰是最好的灵气来源。
此时便要用双剑结成剑阵,如网一般束缚住妖界,同时以剑气迫它现形,再令门下弟子前往妖界夺取灵石。
那夜的欢宴是双剑飞升前最后的放纵,火熄了,酒醒了,妖界便近在眼前了。
玄霄持羲和,夙玉持望舒,二人于卷云台上起阵,灵力催动,赤色剑光与蓝色剑光交织,携凛冽灵气直冲云霄,轰然炸响中,天空中蓦地显出浩大紫光,腥风大作、杀气迸溅,深紫妖气如瀑布流泻,紫光之后便是严阵以待的诸多妖兽!
无需号令,也毫无迟疑,战争于此爆发!
玄霖没有上战场。不是因为被偏爱,而是相较于战场,后勤更需要他。昆仑山上虽有八个修仙门派,但素来各自为政,此次琼华对上妖界便是孤军奋战,只是虽然琼华派实力稳居昆仑诸派之首,可人人都擅长剑法,连收藏的符咒都多为剑符,几乎是战争刚开始,疗伤符箓便消耗殆尽,没有外援,唯靠以玄霖为首的少数人不断施仙术为弟子们疗伤。
但饶是他们竭尽了全力,那些阵亡于妖界的弟子却是无法救回的。
为了保持剑阵,玄霄和夙玉一步都不能离开卷云台,玄霖也无法分|身,唯有借着难得的施法间隙,忧虑地遥望一眼卷云台上屹立的身影。
网缚妖界每多一日,卷云台下的血雨就密一分,琼华派的气氛越发凝重。妖界的实力远超太清等人的预料,无论如何部署战力,对方总能先一步做出反击,这让琼华传承自九天玄女的诸多战阵与战争智慧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明刀明枪、以命换命。
网缚妖界的第八日,一直坐镇后方的太清终于决定下场,妖界的逃脱之力越来越大,他深知再这么拖下去夙玉就要撑不住了,到时剑阵一破,妖界便会逃遁,机会转瞬即逝,为今之计便是擒贼先擒王。
玄霖对此毫不知情,他只在某一时刻突然听见了弱水剑的声音,他说:“时候到了。”
“什么?”玄霖没听清,他在忙碌工作之余快乐吐槽:“也是奇了,好像回到琼华以后我就不会总是把你弄丢了,难道这就是回家的诱惑吗?”
弱水认真解释:“你能牢记我,是因为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玄霖问。
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回答,却见夙瑶冲了进来,她一身的血,仪态全无,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眼角甚至还带着泪。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森然又激烈的冷意包裹住了他。
玄霖听见夙瑶用嘶哑、颤抖的声音说:“师父……师父陨落了。”
与之重叠的是弱水冷漠的声音:“命中注定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