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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马车铎铎拐进西市一间古朴小宅,穿过前厅,在前往后院的长廊下,随风踩住了地砖上的机关。我向里面深深一望,不知冗长的台阶会通往何处,便有些犹豫地看向赵殊,道:“你今日不大对劲。”
      黑面阎罗面容冷峻,也不与我解释,半是推半是吓地要我跟紧随风。我踉踉跄跄朝前头走了几步,见他也下了地道,心想这人总不会疯起来连自己都害,便也稍稍安心些,放胆往前走了。
      走完台阶后还有很长一段平路,密室里比外头凉些,我开始以为这地方是放雀舌的冰棺用的,待到远处有了火光,竟见长袍散发的公慎允躬身俯首,与赵殊做了一礼。
      “久等,”赵殊在我后背推了一把,道:“这便是元玥了,国师可记得?”
      无为观是赵殊平定后由朝中接手的,我与公慎允在青州确实有过数面之缘。此人三十有七,鬓发花白,双目沉颓,音容相貌却与少年无异,瞧着着实有些诡异。传言中他十四便悟道得法,可窥伺阴阳,在当地颇有盛名,八年前,经由萧令萱的母妃引荐入朝,擅长生驻颜与捉鬼驱邪之术,又通占卜国运之道,故而深的先帝喜爱。
      真要论起来,我必得对他恭恭敬敬的,只是现下场面叫人摸不着头脑,使人一时间忘了礼数。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却是顶到了随风的剑鞘上。
      “夫人不必害怕,”公慎允面无表情,长袖一挥,又在身前一拢,道,“自青州以来,将军遍寻诸法,未得救至亲于水火,故托臣一试,建了此处法台。此地所行之事,不害凡人凡骨,只伤恶人恶灵。”
      “你要救雀舌,为何请我过来?是赵殊与你说我能以血救人?”我道,“此法在青州便试过了,喂不进去。”
      “封住雀舌筋脉的手法已经摸清了,”随风用剑鞘顶了顶我的后背,补充道,“她在琼嵩山吸了太多瘴气,贸然解开怕是要出问题。国师的意思是稳妥行事,故而请夫人来一趟,好助国师配出解药。”
      这解释倒是说得通,琼嵩山那股子阴邪瘴气我也吸过不少,且我知道的术式中,确有可用来逆溯往昔的。只是随风态度如此强硬,到叫我有些不快。
      “雀舌几次相助,此事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你们这样舞刀弄剑,还怕我跑了不成?”
      赵殊以目光示意随风退下,与我道:“旁的准备国师已做好了,速登法台吧。”
      我这时才打量起这个四四方方的所在,此密室与寻常卧室一般大小,高约一丈五六,室内陈设简单,四角分别点了四方神兽样式的油灯,中间铺设一张用深色燃料绘成的无名法阵。法阵中间的半步台像是桃木所制,上头撒了朱砂,隐隐有被姜汁泡过的气味。
      我心说真是个唬人的国师,满屋子辟邪陈设,没一件能寻本溯源的凭依,看来要解瘴气之毒,还需我自己动手。不过做人留一线,我仍是便配合地走到半步台上,装作懵懂地样子:“国师还需要我做什么?”
      公慎允道如此便好,接着从角落的小桌上端来清水。他从袖中掏出三张符纸,低低念了几句,只见三张符上墨色蜿蜒诡画,呼地一声便燃成灰烬。今夜密室中唯有四人,公慎允不携小童,便叫随风打下手,待到符水做好,唤他递上一株艾草,又埋头去行下一步。
      我琢磨若自己能成国师,定然比这不入流的小道做得好,怎的一开始没想这些旁门左道,偏要当个寻常人。我不禁望向赵殊,回想当年随口一句嫁他也成,老父亲喜上眉梢,老母亲喜极而泣,绣楼中盯着窗外的好姑娘,那一刻心中所想,又是何事呢。
      大约是李佳期吧。
      我不禁有些惆怅,只一叹息,脑海中忽然浮光掠影,闪过九重宫阙华彩瑶光,又见森森地府恶鬼修罗,似有人在远处叫,山雀,山雀。未及认清此人面目,我忽觉如负千斤之重,猛然沉身,跪倒在半步台上。
      公慎允一双沉颓之目如老树回春,精光乍现,他长袖一挥,食指一点,随即对我喝道:“何方妖孽!”
      我吓得脸色煞白,惊觉此阵乃是除灵所用,连忙咬破手指,意欲以血画符。公慎允见招拆招,手中金符往半空一点,散作千张,密密围住半步台。金符阵中,我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更遑论逃离此地。我心下燃着无名怒火,不甘地望着这赵殊,愤而发问:“我好心好意,你却欲除我而后快?若我要害你,何必等到今日!”
      “休要狡辩!”
      公慎允两袖一挥,便有四十九道白底红墨的画符阵列空中,他正欲施法,忽然高喊一句:“将军当心!”赵殊应声色便,呕出半口鲜血。
      “大人!”随风忙去扶他,关切两句,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原来真是你这妖女!国师在此,哪容得你放肆!”
      “不是的!”我即刻明白过来,转向公慎允,冷冷道,“你这一列画符是封穿魂魄所用,无一张可伤人肉身,不知是挡了哪位贵人的路,要你与他做这样的戏来害我?”
      公慎允对我不加理会,口中念念有词,金符阵以半步台为轴线旋转,光华将密室照得如白昼一般。真叫除灵阵法显了效,可就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我试图在威压之中强行站起,登时被一道画符残影穿心而过。剧烈的疼痛让我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我跪在金符阵前,恶狠狠地盯着公慎允。他准备如此周全,是铁了心要我的命,此时讨饶也无用,不如与他翻了脸。
      “高人言我命格金贵,不应早亡,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污损?便来试试吧,莫说四十九道穿心符,就是四千九百张,又能耐天道天命如何!”
      “小妖休要巧言令色,”公慎允也不客气,直接点了两张画符,戳得我痛不欲生,他却从容平静,只淡淡道,“你这邪物若愿从宿主身上出来,就不必活受这番罪过了。”
      画符似箭矢破空,我如同笼中困兽,无谓地挣扎翻滚。我疯了似的撞击法阵,想逃出这墩半步台,逃出这永无止境似的折磨,待到四十九道穿心符将要行完,却连翻腾的劲儿都没有了。
      外界万物,连同光影声音,都好似离我远去。恍然之间,像是谁靠了过来,一手搭在在金符阵上,发出悠长的叹息:“算了吧。”
      那人将我打横抱起,他的怀抱温暖又可靠,一时叫人酸了鼻尖。我以为是李佳期回来了,若他还在京中,哪容许我受这样的委屈,定是他来救我了。我柔柔唤一声,你来了,待到稍稍神思清明,却发现那副面孔棱角分明,阴沉肃穆,分明是赵殊。
      身下软褥,身覆锦被,房子倒是陌生,大约是小宅的卧室,而赵殊坐在床边,一双鹰眼如同结霜一般。他通常都冷漠的,但冷漠与肃杀不同,他今日分明动了要我性命的念头。
      我无意多言,静默无言间,只说一句:“你我成婚两年,虽相看两厌,但我从未害你,问心无愧。”
      赵殊听罢忽然发出几声冷笑,他将牙关摩地咯吱作响,连同言语也变得激烈刻薄:“好,好一个问心无愧。若是吴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当真信了你的无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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