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河山易 ...
-
大齐，元启元年。
今天算是真正进入齐朝的第一天，昨天吴皇交出了传国玉玺，明天父亲就头七了……昨天下午去过了家族祠堂，立了父亲的牌位，其他也没什么别的了，只是邵峰燚会过来帮忙。
哦，晚上还要进宫里，齐顺宗邀请自己赴宴，故意的吗……
张作离正思索间，肩头一痛，他龇牙咧嘴了一阵，幽怨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而后者只是不自觉地用了点小力，这也许就是年龄差了吧。
“我父亲今天也会赴宴，我依然随行，你不要担心。”
“只是不知这齐顺宗是个什么想法。我才亡了父亲，让我赴什么宴，更何况……”张作离还没说完，邵峰燚突然用食指抵在前者嘴唇上。
“别往下说了，有很多话……不能随便说。”
张作离失了神，才发现刚才有多愚蠢，这乱局果然不是自己该参入的。
各地叔伯家里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大多数走不开的叔伯也派了家里小辈来，这洛阳的张府好久没有这样有人的气息了。
不过有些尴尬的就是，这些年回家乡的次数少的可怜，更何况宗祠都在这边又重修了一个差不多的，连祭祀都不怎么回去了。这些叔叔伯伯张作离都不认识了啊，哪里会记得呢？要是说更小一点的时候被谁谁谁抱过什么的……毫无印象。只好向张夫人求救了。
张夫人怎么说也是做过前朝太傅夫人的人了，这种事当然不在话下，很轻松地与各位亲戚寒暄，安排食宿，甚至是明天要用到的物品统统打点好。
当然，除了张夫人自身就颇有条理外，还有她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丫头，像是玉笋、清筼、凌筜之类，张府下人不多，但的确个个都挺能干的，即使是家主死后也依然忠心耿耿，实在可贵。
这样一来，张作离倒是成了个闲人。也罢，好好整理一下衣物，只等晚上赴宴了。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跑过一个急匆匆的男人，好像在找着什么，很慌张的样子。张作离认真地回想要怎么称呼，可很快他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贤侄，可曾见过我家那个孽障方才还见着的，一晃眼便溜了!”这位不知是叔是伯的长辈微微有些尴尬，所以是儿子跑不见了吗不过这并不难确认他儿子是刚刚见过的哪一个。本来带着儿子来的就不多，再排除几个年龄比自己更大的，就只剩下那一个了。
“不曾见过。”张作离摇摇头，那个……应该是伯父吧？只见他又向别处寻去了。
张作离看了眼天色，尚可在家中待上半个时辰。
正觉无事可做，不想，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很小一些的孩子猛冲过来抱住了自己，张作离本来就重心不稳，他连退三步。及站定，只见刚过去的伯父又回来了，看来就是这个孩子了。
“轩儿你过来!”
“不!”那孩子很快又躲到张作离身后。张作离很无奈啊，你们难道想来一出“秦皇环柱”!
伯父愣了一下，转而叹了口气，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这一切都被张作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禁心生疑惑，不着痕迹地暗暗打量着这个伯父。和父亲长得倒是很像……只是因为周身给人的感觉不同，刚才竟没有注意到，这个伯父应该是父亲的亲兄弟。
“那你和哥哥要好好相处啊，别再那么调皮了。”伯父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略带惆怅地走了。而躲在张作离身后的轩儿对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张作离微皱眉头，刚才伯父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哥”轩儿歪歪头，笑得很调皮。“我是轩儿，轩辕的轩。以后要和哥哥住在一起啦！”
“以后什么意思？”张作离放下一切分析和揣测，有些茫然地看着并不熟识的堂弟。
“爹爹说我马上要过继过来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弟弟了。”
看着轩儿兴奋的小脸，张作离还是决定问出那个残忍，问题，尽管他不是很忍心，但也怕这小子根本不了解“过继”的真实含义，与亲生父亲分离会不会很残忍？
“你知道什么是过继吗？”
“知道啊！就是认四叔为父亲，然后就不是爹爹的儿子了呗。”
听得这孩子这么轻松的语气，张作离不免有些担心，这是有多没心没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刚刚的伯父就是父亲的哥哥无误了。
“那……你不会想你爹吗？”不管怎么说，难以置信还是有的。
“哥哥，我和你不一样。”轩儿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苦笑着说:“你不知道的，我家兄弟有三个，我是老二。老大乖顺听话，老幺生得可爱又讨喜，我呢，就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更何况我母亲不是正房呢。”轩儿摊了摊手，一切都说得那么轻松。可张作离看到了，轩儿手上有红印，可见是他爹用戒尺之类打的。
轩儿注意到了张作离的眼神，自嘲地笑笑:“哥哥莫看了，打手还好，不疼。”
张作离陷入沉默。
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的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都是被只小几个时辰的老幺欺负的。当然，罪魁祸首也少不了那个正房夫人。
“哥哥你要去哪？”张作离没有陪轩儿玩多久，便要启程去皇宫赴宴。
“进皇宫。”张作离很严肃地沉声说，轩儿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看哥哥的表情，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轩儿似懂非懂地乖巧点点头，目送这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哥哥乘马车消失在街巷。
哥哥说，他可能会死。
吴皇宫……多久没有来过了记得几年前，父亲破天荒地带上他赴宴，入宫过上元节。宫中的上元节真是热闹啊，那些彩灯花花绿绿的，而且还有好多京官家的孩子一起玩耍，那天晚宴吃的什么早就记不得了，但一同游玩过的孩子还记得那么几个……嗯……有个老将军带了小孙儿来的，还有一个女娃娃在后厨给了他一只糯米糕，他随便把手中花灯回赠来着……邱白芷那天也特别兴奋，竟是跑不见了。那时的邵峰燚还没有这么老成呢……倒是更喜欢那时的他……
马车停下了。张作离从久远的回忆里惊起，原来这么快就到了……
“公子，请下车吧，马车不能再向前了。”马夫挑起门帘，张作离才缓慢起身，轻挽下裳下了马车。略微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便向更里面走去。至于皇宫易主、物是人非的场景，也不想多看。
有些粗糙的生麻丧服刮擦着他的手背、脖颈……对，他就穿这个，免得有些人活得那么心安理得。他甚至还找家里丫头要了些胭脂，让清筼姐把自己涂得像哭肿的样子，只需薄薄一层，清筼姐就能省去他好多事。
“你又用这种招数。”邵峰燚也配合着穿了丧服，不过他是精细小功服，穿在身上至少没有张作离那么难受。但即使是这样，邵父还是对于自家儿子的行为有些不满，他不明白自己一手培养的继承人为什么还没有懂得不要乱站队的道理。明明很聪明的孩子……
邵峰燚丧服里面是赭红衣袍，他抖抖袖子，用里面的袖边轻轻擦去了一点张作离眼上的胭脂，的确擦多了一点点，现在好多了。
“行了，走吧。”
让一个小孩子坐在主客席上是很滑稽的，张作离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此时，他正坐在为首的客席上。千万……不能被挑出错来。他暗自攥紧了下摆。
“贤侄今日前来赴宴，真是朕为难你了。”座上齐顺宗看了一眼张作离身上的丧服，言不由衷地道着歉，张作离也只能闷着声陪他演。
“陛下恩重至此，某受宠若惊。”张作离面无表情，声音也十分平静。
齐顺宗眼角抽了抽，好像听出了些意思。而下面的官僚们还以为是这孩子近日悲伤过度已经麻木了呢。但即使是这样，依旧可以在公众场合“端”好，不由地暗叹张太傅家的小公子就是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
不过，幸亏张作离听不到他们心中所想，不然可能会笑出声来。
齐顺宗发现这孩子的确不好糊弄，不过这一点是之前就见识过的。没事，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拿不下孔玉，也许可以试试拿下张作离……
齐顺宗努力让自己还像以前的“丞相伯伯”一样，好哄张作离。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孩罢了。
“哈哈哈，这孩子真懂事!来来，到伯父这儿来!和伯父一块儿坐。”
这人真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真是恶心啊……张作离暗啐一口。
“承蒙陛下厚爱，但吾闻主宾不可逆位，正如君臣，亦不可逆。还望陛下理解。”张作离话中有话，听得齐顺宗脸上微有愠色——他听懂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河山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