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风起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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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离站了一会儿，怏怏地往回走，才想起书房火盆未灭，自己也没有看完遗书内容的事实……等等！火盆！火盆还没有灭！
他拖剑跑起来，真重啊！啧。
虽然急但是还是小心地将剑安放在书房案上，就赶紧奔入后书房。
火盆还在吐着火星子，地上尚未看过的纸已有了几个较大的窟窿，周围还有些许正燃着的。张作离赶快收起一沓纸在空中狠狠掸了几下，没掸得多用力便有纸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他愈发慌张，便又将纸都掷回地上。幸好，青石板尚且是凉的，火星倒是没了。
但情况十分不乐观，现在可能还得拼起来才能看了，更何况还有的部分直接被烧掉了！这一摞是垫在剑身之下的，字迹明显更工整一看就明了哪一摞上写的更重要。写时的镇定从容，在一个个横平竖直的隶书中显露无疑。
“该死!”张作离暗骂一声，手中动作只是越来越快。
刚才舞剑出的汗早随林间风去了，可现在又在火盆的温度与手足无措的惊慌交织中使他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张作离嘴唇微微颤抖。
那些遗嘱被一字排开，他一个个地对照，拼接，有时还会有纸片刚刚拼好却又被下裳扫到了，又乱了!
有些时候，就是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丞相府
“丞相，明日受禅台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那么……百官呢？”丞相站在烛火照不亮的地方，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看不清喜怒。
“都……都告知过了……但……”传信的小内侍不敢往下说，再说一些，怕是要面对雷霆之怒。
“但什么。”声音低沉听不出感情。
“张太傅……”
“我知道张士修已死，这还用你再说一遍吗？把他的位置空下来就是了！”一提张太傅，丞相音调明显提高，有些怒的意味了。
“不是……是……是司隶校尉孔玉为首的张太傅的弟子他们……拒绝参加。”
“哦，孔玉是吗？”丞相摸摸胡子，正准备着手对付这群不听话的学生们，但不知怎么的，却无由的想起上次孔玉的弹劾，还有张士修像老母鸡一样尽力张开翅膀保护学生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声。
“唉……罢了，罢了……赐金令其为张太傅了了后事，便……”他略一停顿，思索一番，还是觉得把这群家伙放远些会更加清净，免得他们骂人都能快速传到他耳朵里。
“下放地方吧。”
“诺。”
次日
张作离不小心睡过了，待他起来后，看着堂屋里全是还留在皇都的师兄们。他们有的窃窃私语，也有的就是一声不响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气氛很不对……大家都是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怎……怎么了”
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张作离，孔玉没抬头，只是示意他过来。
张作离轻轻提了提下裳，跨过了门槛，缓步行至孔玉身前，孔玉往边上挪了挪，让张作离坐到他身边。
张作离毫不推让地坐下了，此时的他们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对父子。
孔玉摸摸袖间诏书，抽出来递给张作离。
后者并没有看，只是握在手中掂了掂，忽而放在案上滚了过去，那木轴“咕噜咕噜”，没一会儿便展开全貌，他没有直接看内容，先瞥了一眼卷尾。呵，“齐顺宗”三字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红印怎么这么刺眼。
“哼，他倒好，庙号还要提前取好，是怕死后没个气派的供奉牌位么？呵。”张作离嗤笑，不动声色地把这部分卷了起来，看着恶心。
难怪呢……都这种表情……
他偷偷环顾四周，摇摇头。开始看这个诏书。
诏书并不是很长，内容大致是让这些师兄们到张府送老师最后一程，但最后大篇幅的点名——他们全被分配到远离皇城的一些南方城市当地方官。这是个什么打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气氛才这么凝重，宦海沉浮。
只怕这里有些人不乐意呵，本来就只是为了以不参加来表示态度来暗示齐顺宗给点好处，可现在却起了反作用。至于齐顺宗本人，那可算是风光了，再也不会有人唤他“丞相”了！
这些人哪些是真心抵制，哪些是想从中套利，张作离不想清楚。不过，一旦扯出“为师报仇”的大旗，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于利，他们都是会答应的。他们……只是缺一个最有立场报仇的人来牵头。
“作离，你意若何”孔玉直接把手放在张作离头顶上揉了揉，张作离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很入戏地做出悲痛又愤怒的表情。
他咬了咬下唇，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吾与此贼不共戴天!”
各位师兄果真纷纷响应，当然，如你所愿。不管是谁在谁的计划里，第一步达成。
“今远谪各位，实为契机，可休养生息，暗结众人，不过数年即可灭之。”言罢，座下诸位却一言不发，张作离一愣，心下了然。
“只要师兄间无细作，便是安全。”其实张作离心里根本没底，不过是赌一把，赌众人都去参加受禅仪式，赌宫中侍卫出宫防护无心顾及。想来也不会有人偷听这边，他爹已经死了，这完全没必要吧？
张作离面上镇定，眼睛却已扫视一周。
应该……赌赢了吧……
有器物破空而来的声音，可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铮!”一柄剑自上方落下，斜插入桌案。剑身倒映着张作离惊恐的脸，孔玉捞起张作离，迅速离开桌案周围，众人一时间全乱了，纷纷抬头寻找凶手。张作离愣着，甚至没有不耐烦地说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种话。
只见梁上站着个红衣少年，众人纷纷拔剑。晃过神来的张作离随着众人视线看去，立即阻止师兄们用剑。他从孔玉手中挣扎出来，仰头大喊:
“燚哥哥你下来!”张作离不禁有些生气，这算什么？“你就知道吓唬我!”
那少年这才顺着柱子下来了，有些人认得他，心却又吊了起来——来的不是别人，是邵家嫡长子邵峰燚。因为他常常与父亲一起出入一些大场合，洛阳许多人家都认识他，更不用说达官贵人了。
作为张太傅的连襟，邵父同样是身处高位的京官，只是邵家与张家一直都保持着仅有的亲缘关系，联合的意愿并不明确。今日邵峰燚听了这些，不知是福是祸。
堂屋中众人冷汗已爬满后背，邵峰燚也察觉了，但他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张作离。
后者尴尬一笑:“诸位莫要惊慌，燚哥哥是不会说的。”
十六岁，正值少年。邵峰燚伸手一勾，便把张作离拉了过来，后者还有些不情愿地在反抗。
“今天他就说这些，各位请头七再来。”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张作离拽走。
众人愣了一会，也被孔玉带出了张府。
“你今天怎么没去参加受禅仪式啊？你爹没带你？真是怪哉～”张作离终于从邵峰燚手上挣脱，重获自由，伸了伸腿脚。
邵峰燚却完全没有张作离的一脸轻松，脸上凝重得像要滴出水，看都没看张作离一眼，说到:“我爹没去。而且……我也没那么喜欢在那些人面前出现。”他抹了抹刚刚顺手收回的剑，再一次拉上张作离，向墙角去了。
“我要去告诉姨妈!你又欺负……”张作离只觉手上一松，邵峰燚松手了。当然不是因为前者的告状恐吓。
“你看清楚。”张作离这才发现墙角里歪着一个人，看来是已经死了。黑衣黑布罩头，胸口有致命剑伤。邵峰燚呼出一口浊气:“你刚才太大意了，以后留点心。幸好今天父亲派我来吊唁撞见了。”
张作离一阵心惊肉跳，如果今天没有邵峰燚，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就都得死……
邵峰燚倒是从容地吩咐了自己的车夫将尸体运出城，在草丛里摸出一套白丧服套在衣裳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我们去见姨母。”邵峰燚拉上满脸难以置信的张作离，向张夫人所在去了。
虽说想要活命就得杀了那个密探，但杀人的毕竟是自己的表兄，一时真的很难以接受。张作离手心出了不少汗，而邵峰燚只是有力地握紧他的手。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你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你的剑刃必将沾上鲜血，你若退，那剑身上的鲜血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不斩别人，就只能自戕了吗？
那么……如果可以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不愿生在世家……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大风起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