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千寻起自微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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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许久都未曾有过这样一个安稳的漫漫长梦了，不必再纠缠在过去的纷扰，也不再见那人冷厉的目光，只能朦胧记得漫天的海棠在空中飘着，一整片的艳丽花海，她就静静小憩在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下，眉目安详。轻柔的风带着海棠花瓣拂过她的脸，如同母亲的手抚摸孩子的身体，带点爱怜，带点疼惜。
女子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枝头，清冷的月光落在树影间，身旁的小竹椅早已换成了藤心的圆桌。她抬起手微微眯了眯眼，想起过去偷居在临丹殿的日子，那位孤身居住在宫殿的女子是否依旧困守于这逃不掉挣不脱的命运。
她缓缓起身，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傻乎乎的小童子，正踮着脚搬着属于他的根雕的小木墩，出门便看见女子在风中似乎就要飘然飞去的模样，他有些不知所措，也顾不得他的小木墩，急急忙忙喊着，“你要去哪里呀？”
女子回身望向他，露出不解的神情，“要...要哺食了，你要去哪里呀，肚子会饿的。”童子不知该说些什么，磕磕巴巴憋出这样的话。
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我既捡了你来，定是要将你，抚养长大的。”童子嘿嘿笑了笑，低下头将小木墩搬到圆桌旁，再将摘来洗净的果子放好，乖乖坐在木墩上，像是等着女子的夸奖。
女子微微颔首，童子有些失落，慢吞吞地开始吃着，女子坐回竹椅上，看着童子的模样，问道，“小东西，你吃过肉吗？”
“当然有啊，不过我很少能吃到肉”童子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唾液，“实在是香的很。”
“那我明日带你吃肉可好？”女子合上了双眼，像是说着梦话。
“好啊好啊。”童子欢呼雀跃，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瞬间消除了之前的不愉快。
“你可有名字？”
“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前跟着阿婆过日子，她只是唤我娃娃，也不曾为我取名，我跟着阿婆总是吃些山上的野果，阿婆对我很好，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给我。后来阿婆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那时候我以为我以后就只有一个人过活了。”童子有些难过，偷偷抹了把眼泪，“你叫什么呢，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唤你。”
女子睁开眼，想起在树林里遇见他的模样，小小的个子，正在捡果子。高高的大树他摘不到，只能捡落在树下的果子，林子里的动物还会跟他抢，已经有些灵气的小精怪还会欺负他，拌他一脚，害得他摔落一地的果子。女子轻轻折下一枝在树梢上挂满果子的树枝，递给眼中含着一泡眼泪的小东西，这小东西就一把抱住女子的腿，一边胡乱塞着女子手上的果子一边嚎啕大哭。
“无事，我也不曾有姓名，你有过阿婆，我未曾有过任何。他们过去都唤我海棠，可我不喜欢，这世上成了精怪的海棠有万千，而我与他们不同，我亦不喜海棠，这名字像是命运的捉弄，叫我逃不脱。”女子有些怅然，“捡到你的日子是三月三，那时的人间很是热闹，家人团聚，很是圆满。而且三月花开满枝，不如唤你阿满吧。望你不要如我一般，孑然一身。总是一人过这度不完的明日。”
“阿满，嘿嘿，阿满。这个名字好听，我有名字了，嘿嘿。”童子很是愉悦，“那你呢，我总不知该唤你什么，不如你再为自己取个名字吧。”
女子低头想了许久，“为我自己吗？过去的日子追逐到最后也是一无所有，不如唤我阿芜吧。”杂草丛生的过去，淹没的海棠花，到底是为了谁。
“从此以后，我唤你阿满，你唤我阿芜，可好？”阿芜嘴角微微泛起的轻笑让阿满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尊重你啊，我年纪这么小，你...我不敢。”阿满有些语无伦次，“无事，我亦想与你一般大小，可惜日月轮替，我的年纪已然如此，既是我取的名讳，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他们目光，我既为阿芜便不再是往日的海棠，你既为阿满就该听我的话，如此，可曾明白？”阿芜第一次与他说这般多的字句，让阿满有些惶恐，连连点头称是。
第二日，阿芜带着阿满去了林子的深处，抓了些许的鲜鱼和野锦鸡带回小院，阿满目瞪口呆的看着阿芜利落的收拾着手上的鱼和野鸡，“怎么，觉得我不像是会做这些的人是吗？”阿芜轻笑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会怎么让自己过点好日子了。你去附近捡点木柴来，我们今天吃烤鱼和烤鸡。”阿满满口答应着，小跑着奔向木柴处。
很快，飘香的肉味弥漫在院子旁，阿满不停地咽着唾液，目光紧紧地盯着滋滋作响的烤鱼和烤鸡，“阿芜，可以吃了吗？”话音未落，阿满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小东西，吃吧。”阿芜拿起架在火上的树枝，递给阿满，“很是烫口，你可别心急。”
“好好好。”阿满满口答应，顺手接过烤鱼，用力吹了口气，也不管烫不烫，张嘴就咬，咬完又哇啦哇啦地叫唤，阿芜无奈看着傻里傻气的阿满，将烤好的鸡肉用刀切片放在盘中，“别急，不够吃的话，这里还有。”
“辣...泥不...次吗？”鼓鼓囊囊装满一嘴的阿满终于有空关心下阿芜了，“不吃，我从修炼出法术之后就不怎么需要进食了。”阿芜细心撕着鸡肉，漫不经心的回应着，“可是我以前听阿婆说，妖怪会吃人啊。”阿满好不容易咽下满嘴的肉，说清楚了话。
“不是所有妖都有可以不进食就可以支撑□□的修为，高修为的妖也进食，只是仅仅是为了口食之欲，并没有像人类一般需要靠食物来维持生命。”阿满说着拈起一块鸡肉尝了尝，“嗯，这个烤鸡挺不错的，你尝尝。”阿芜递过鸡肉，又说道，“今日我是用法力将鱼中的刺都已经挑洗干净，下回你再这样小心卡着喉咙喊疼。”
“嘿嘿嘿，几...到了。”阿满含含糊糊的答应着，“要我说，不管以后我变成什么样，肯定逃不掉如此美味的肉啊”。阿芜有些发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饿死鬼投胎。”
阿满没空搭理阿芜的笑话，专心啃食眼前的肉，阿芜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墨色的笛子，轻轻一跃到了枝头，悠扬的笛声在这宁静的树林里显得尤为动听。三月，芳菲满枝头，伴着笛声的花瓣肆意飘荡，仿佛天地之间只剩这片树林。
“怎么，知道有故人来访，这般好客。你这笛声我可是许久未曾一饱耳福了。”戏虐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你对这小东西还真好，你的手艺可是连天庭的御厨都比不得的，他这小子到是有口福，又是听又是吃的。”阿芜心头一惊，发现原本在狼吞虎咽的阿满一动不动，倒是那个不速之客自得的坐在竹椅上开始斟酒，“今日来寻你，我还特地带了一坛上好的醉花酿，还是百年前你酿在树下的那坛，你尝尝，这滋味如何。”他眉眼微动，嘴角含笑，轻声唤道，“海棠。”
“我已不是海棠了，你寻错了人。”阿芜解开阿满的禁锢，阿满惊魂未定，仅仅拽着阿芜的衣摆，嘴里还有未咽下的鸡肉，咕咚一声，硬生生咽了下去。
“哦？不过换个名字罢了，难不成你真以为过往的那些就不会再找上门来了？海棠，哦，你大概不喜这名字，那不如就顺着你的意，阿芜。这样可好？你能与我好好长谈一番了吗？”长相颇为艳丽的男子，举起酒樽对着阿芜，望着她。
“若何，你知道的，离开这么久，我早已不想再去想过去的是非。”阿芜轻叹一口气，回望若何，“这可真不像你了，阿芜。”若何对月饮下满樽的酒，轻笑了一声，“这云泽上仙真是有过硬的本事，将我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海棠逼成今天这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你说有多好笑。”若何站起声，慢慢踱步走向阿芜，阿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哟，小东西，怎么还发抖了呢，哥哥不是什么坏人。”
“若何，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别吓唬小孩子，有什么事你不如敞开说，这般模样，像什么样子。”阿芜拍了拍阿满的手，“没什么好怕的，我的修为并不比他低。”
“哟，你竟要为这才认识不到几日的小东西要与我一较高下吗？”若何装作有些伤感，“怎么？不装你那娇滴滴的模样了？是啊，那小东西还不知道你是谁吧，嗯？”若何一个闪身将阿满劫到身前，阿满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场景，面色发白，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若何勾起阿满的下巴，眯了眯眼睛，笑道：“我说怎么当初一人抵万人的微因仙子这般想与我们这些故人相忘于红尘室外，原来是有了双修的炉鼎了呀。啧啧啧，这细皮嫩肉的，我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吞下去呢。”说着若何轻轻舔了舔嘴角，好似在思考从什么地方下口比较好。
“阿若，别吓唬他，我现在仅剩属于我自己的只有他了。”阿芜握紧手中的长笛，脸色发寒。
“哦？终于舍得叫我了？嗯？什么叫你只有他了？那我是什么？过去的事你不想提，可以。怎么连我你都打算不要了？”若何有些激动，一把甩开摸着阿满的手，快步走向阿芜，“我在落崖殿等你了许久，他们都说你不在了，我不信。我的海棠怎么可能会走，她一人可以抵得上千万的兵马，她曾单枪匹马闯入魔界救我于水火，她也曾万箭穿心，可她依然会笑着对我说话。”若何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里装满了泪水，“你要忘掉过去，可以啊，那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可以放弃千万人，你怎么可以放弃我？为了云泽？还是为了这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若何仅仅拽住阿芜的双肩，“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告诉我你只有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要靠你的小东西吗？那我是什么？”
“好了阿若，别说了。”阿芜轻轻抚摸着若何的长发，抹去他的泪水，“你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找来，你的族群怎么办？为了族长的位子所做的一切想要白费吗？”
阿满看着眼前的一幕，很是心酸，他从来都不知道阿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所见到的阿芜是个冷清的仙子一样的人物，那些过往的岁月她从来不提，他也就不曾张嘴开口问过。阿芜说她一直是孤身一人，阿满窃喜着这样二人就不会被分开，而如今故人寻来，竟是这样的场面，阿满想，阿芜真坏，怎么连小孩子都要骗呢。阿满委屈极了，木楞楞看着温柔抚摸若何的阿芜。
阿芜注意到阿满的神情，招了招手，又轻轻推开若何，“阿若，如今你已然见过我了，安心的回去吧。”若何急切的摇头道，“不行，你跟我走，你得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我有阿满陪着，也不甚寂寞。你将来总是要娶狐族的姑娘，记得要好好待她，别再念着我了。”阿芜拉起阿满的手，笑了起来。“你也长大了，总该有个取舍，从前我就告诉过你，我这样的人，承不起你这样的情。”
若何只拼命摇头，紧紧抱住阿芜不肯放手。阿满有些尴尬，可他想着，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阿芜的，阿芜还是要我的，虽然看着阿芜被人抱着有些不甘，但是他也只能抱这一会，以后的日子都会是自己的，阿满不由得笑起来。
阿芙没有注意道阿满的细节，还想再劝说几句，却听见树顶的上方传来一句，“别来无恙啊，海棠。”
若何惊地跳了起来，顺势将阿芜护在身后，恨恨骂道，“牡丹，你害我阿芜还不够，还想怎样？”
“打扰狐族族长的雅兴真是抱歉。”粉色宫装女子缓缓落地，“海棠啊，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样？”她轻飘飘瞟了阿芜一眼，“这般不知检点。”
若何的冰刃挥手上前，牡丹顺势往后一躲，咯咯笑着，“你看，这么多年，你还是要躲在男人身后，都不敢与我一较高下。”
若何一边施展法术，一边侧着头对阿芜说着，“别理着贱女人，你不准用法器。”
阿芜神情未变，只有阿满知道，她拉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阿满有些担忧的望着阿芜，阿芜只摇摇头，并不言语。
前头的打斗还未停止，牡丹知道自己斗不过若何，见说不动阿芜若何又是招招致命的招数，早已失了兴致，化出一个分身，顺势逃走，还不忘再嘲讽一番，“海棠啊海棠，枉你我敌对多年，我赢不了云泽上仙的心，你亦不是？况你还为他损失这般多的修为，他纵然知晓你的舍命之恩，还不是娶了他朝思暮想韶华仙子。落得你这一人抵万人的微因上仙都不能与我一斗，哈哈哈。真是可笑啊。”肆意的笑声回荡在飒飒作响的树林，阿芜面色发白，吐出一口鲜血。
“我竟不知他已经娶了韶华，真是可笑啊。”阿芜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匆忙跑向自己的若何的怀中，阿满吓的心神俱碎。
凭谁为歌长恨，暗殿锁，叙旧期，不负春盟，红朝翠暮。
自此，伴此春风，白云无尽，唯别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千寻起自微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