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如歌》久方执

3、第 3 章

　　长夜漫漫，有些人明明相拥着，却同床异梦，有些人天各一方却默契的辗转无眠。

　　如歌窝在地毯上关注股市发展。据《每周末》杂志曝“关于纪氏集团旗下的中药护肤产品，经过公证所化验后，均含有对人体有害处的致癌物质邻苯二甲酸酯”一时间纪氏集团成为众矢之的。

　　二级市场上，股价也随即放量暴跌，截止到停牌前，股价下跌21.67％，投资者纷纷声称对其产品的信心发生了动摇，目前检验检疫结果尚未公布....

　　如歌关了电视，靠着落地窗边点燃一根淡淡的香烟

　　烟雾缭绕下，她渐渐有些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烟草的味道呢？或许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那时候她多大呢？似乎不记得了。

　　如歌只知道，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搬家的频次越来越多，从原来狭窄的一室一厅最后变成三层高的别墅。

　　是因为房子空旷的缘故吗？她经常被母亲的哭声惊醒，然后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母亲的房门，那个温柔高贵的女人怎么像个疯子一样，头发凌乱，用力的撞向冰冷的墙壁？她疼不疼？

　　后来有一天，她在书本里学会一个成语：始乱终弃。

　　是什么让一个富家千金落的如此田地？是因为爱。因为爱，她放弃了自己原本该有的一切，嫁给一贫如洗的男人。又是什么让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像个泼妇？是因为错爱。因为错爱，她赌输了自己的一生。
　　还爱吗？或许爱，但是一定夹杂了太多的恨。
　　或许不爱了，而那是生命静止的模样。

　　母亲带她离开的时候，如歌没什么感觉，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那天母亲也很平淡，离婚协议书放在乳白色的茶几上，签字处她的字跟她的人一样，循规蹈矩，端正秀丽。

　　那个男人一声不吭的坐在沙发的一侧，指间夹着黄鹤楼1916，烟灰掉了满地，如歌拖着简单的行李下楼，也点了支自己随身携带的女士香烟，优雅无比的吸了一口，然后对着仍呆愣在那里的男人吐气。

　　她凑上前去，轻轻的说“祝您晚年幸福。”然后松开手指，细长的烟蒂滑在地上，她低头，不留情的狠狠撵上一脚，走的潇洒决绝。

　　光阴弹指而过，终成过眼云烟。

　　如歌越来越觉得世界上的东西原本都是轻如鸿毛，不过是人的多情，才使廉价的东西变得价值连城。悄然的降临，不留痕迹的拂袖离开，心静如止水，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人生。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未知的归宿...

　　她走到书房。

　　厚厚的杂志堆积成山，封面上满是熄灭的烟头，那个男人支离破碎的脸就清晰的印在上面，如歌怔怔的想，他走过的这一生，到最后记者只是胡诌八扯了几句应付了事。从穷困潦倒到坐拥江山不过寥寥数笔，但是只有她知道，为了成功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多么的...不择手段。

　　这个世间的规矩似乎就是这样，胜利者总是比失败者更容易陷入四面楚歌。

　　他们像是原始草原中孤猛的野兽，在不断的厮杀和争夺名利中找到活着的自己，却忽略了那句古话：高处不胜寒 如歌一直坚信，从三十六层高的大厦坠地的那一瞬间，看着万家灯火，那个执着的男人一定后悔过。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未知的归宿..

　　那么，他会去哪呢？

　　是天堂吗？不，一定是地狱....

　　窗外，月光皎洁凄美，为这个静谧的夜晚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恍惚间，电话的和弦铃声响起，她回过神来，屏幕忽明忽暗的跳动着乔晋岩的名字，如歌怔怔的看了好久，最终认命的接起来。

　　“你在哪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含着深深的疲惫。

　　如歌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我...在家，你怎么了？不舒服？”

　　正赶上红灯，乔晋岩注视着前方，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方向盘，眉宇中是无法遮挡的疲倦

　　“如歌...”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恩？”

　　他挣扎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如歌握着电话安静的听着...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

　　乔晋岩从来不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也从来不懂得怎样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尽自己最绵薄的力量，用最拙劣的语言试图缓解她的不安

　　我找到杜伯母了...
　　在“地王”的夜总会....
　　你别急，我会帮你。
　　我已经让西之过去接你
　　你别担心，有我在，会好的。

　　后来他说了什么？她完全记不得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冰封已久的心正在慢慢复苏，幻化成一滩浓郁的血水...她眼看着那颗鲜血淋淋的心被人无情的握在手上，稍一用力，碎的满地都是。

　　乔晋岩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闯进贵宾区的时候，杜新华正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摁在地板上，有人一手扳着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白酒强行往嘴里灌。

　　女人风韵犹存，衣衫尽湿，凌乱的发丝纠缠在颈部白皙的皮肤，美的不可方物。

　　有可能她痛苦的声嘶力竭，可是没人听得到...震耳欲聋的音乐淹没了她悲愤至极的哀鸣...
　　有人听得到又能怎样吗？会改变什么吗？

　　不会。
　　包厢里，有人因为这样的画面兴奋，也有人拍掌叫好，还有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做错了什么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
　　在这个堕落的年代，有些人注定是为了折磨别人而存在的。换而言之，他们只有在折磨别人的时候才会有存在感，他们极端的以为这样就是征服，以为暴虐可以让全天下俯首称臣，未免可笑。

　　光明总是有死角的，因为它永远无法照亮一个人阴暗的内心。

　　如歌想着，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吧，然后早晚有一天向这个世界讨回公道。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你不够无情，是因为你的憎恨还不够满。

　　既然这样，那就感受吧，沉溺吧，放肆自己去痛苦吧...

　　她突兀的感觉到心一阵绞痛，喉间的腥甜似乎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乔晋岩吩咐人关了音响，闪光灯骤然停止，一切恢复了原有的静谧。他扶住身边的女人，紧皱的眉峰凸显了他此刻压抑的雷霆万钧。

　　男人随手抄起旁边的酒瓶，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在半空中划过，准确无误的砸到了一个人的头，黏稠的血液沿着头顶铺洒下来，那人踉跄的回头，看清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乔..乔..乔少”

　　“都给老子滚出去！”乔晋岩一脚踹飞了椅子大吼，失控的像个年轻气盛的孩子。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身边的女人，她脆弱的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而乔晋岩突然开始不自信，自己有没有能力守她一生无忧。

　　如歌跑过去，抱起地上的女人，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眼泪。

　　她只是淡淡的告诉她“妈，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回来了，我们回家”

　　杜新华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摸着她白皙的脸颊，然后突然就笑了“歌儿，你胖了”

　　如歌心下一怔，然后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用手胡乱的在她眼前比划。

　　此刻，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和嘴角扬起的笑容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她的心上。

　　再深一寸，足以致命。

　　她什么都看不见......

　　或者说人生本就是一场闹剧，或喜或悲，我们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或者，你可以中途叫停，而那是生命静止的模样...

　　偌大的包房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三人，稀薄的空气，浑浊的气息，香烟与酒精的混合，绝望到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一切，上帝有在看吗？他会不会为自己亲手操控的这一切而感到痛心？

　　或者，他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那么，他一定更痛苦。

　　桌上Patek Philippe金色手表看起来有些熟悉，像是人故意遗忘在这里一样。
　　如歌心里骤然一紧，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

　　乔晋岩几次找机会想彻底掀了那个吃人的地下王国，却永远只差那么一步。

　　地王依旧是亚洲最辉煌的国际会馆，他们利用表面的风平浪静筑起一个无懈可击屏风。天亮了，没人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一切如梦般似真似幻

　　如歌苦涩的想，这真是一个可以埋葬所有罪恶的好地方。

　　阳光依旧明媚，仿佛一切都好。
　　经过意大利众专家会诊，母亲应该是长期食用某种含有化学添加剂成分的中药后导致神志不清，双目失明。乔晋岩说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轻轻的叹息。
　　有时候乔晋岩怀疑，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可是看她的眼睛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平静的接受了乔晋岩所有的帮助。
　　他事无巨细的帮她打理所有的生活。
　　他们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但是乔晋岩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周末的时候乔晋岩带她到医院看奶奶，他笑着告诉老人家，这是她未来的孙媳妇。
　　乔奶奶那时候已是病入膏肓，躺在病床上连连摇头

　　我看这女孩儿不好，早晚把我们乔家闹的不得安宁。

　　然后，如歌浅笑着问，乔晋岩你要不要现在就放弃我？
　　男人望着远方，掩饰住眼底无边的荒凉和无奈，伸手揉了揉着她乌黑的长发，勾唇浅笑

　　我怎么没尝试过？

　　而有些事只要你尝过之后，会越来越上瘾，失去它会六神无主，找不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