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山海》北芒

1、泽灵会

　　元如年现如今已经傻了，天下修仙问道的家族数不胜数，远离凡尘不问世事的有，深涉红尘赫赫有名的有，无论是哪种，都有登峰造极的名家，而元家既没有清心寡欲的归隐山林，也没有在这凡世间闹出什么名堂，就是个仅仅在当地很是威风的小家族，也许在普通百姓眼里可以呼风唤雨，但在那些名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几日前，元如年的儿子元金一举得罪两个名家，把元金打的半残，还不偏不倚是百家三首，永昼都楚家，如今元金被扣在了他自己得罪的另一个名家，同为百家三首的云城李家，元如年现在连求都不敢求，一家老小跪在家门前等李家的监官来，只希望能放元家一条生路。
　　说来也算这元如年一半的错，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元金从小便娇生惯养目中无人，此番百般托人将他送进了那三年一次的泽灵会，还指望着他能在里面有所得，有所收获，将来振兴元家，结果这元金偏偏和楚家小少爷楚溪午起了争执，在泽灵阁内朝楚溪午丢了一枚聚火珠，伤到楚溪午，也炸到了泽灵阁存书的那面墙，好在李家的机关降水，不然就不只是一本古籍被烧了。
　　但凡是他炸了李家的一个随随便便的别院元如年也有胆子去求一求，拿钱赔礼都可以，可这泽灵阁是李家重地，乃是李家先祖救下的一个奇人所赠，此阁玄妙无比，藏有上千本上古典籍和数不胜数的法器灵物，皆是有缘人方才能拿走，三十年前，李家与玄机岭年家、永昼都楚家三家的家主一同平定天下乱战，后来定下了百家盟约，成为天下门派三首，之后便对百家开放，供初涉仙道的小辈碰碰运气挑一件灵物傍身，只要这泽灵阁里的东西看得上你，你就能带走，即使是这样，三百多年下来，泽灵阁的法器的确被带走了不少，古籍却只出了四本，四本古籍中并未记录什么得天独厚的功法，而是分别记录了如何寻得四种上古的法器，得了这法器的人无一不成了威震四方的名士。
　　烧了一本尚未出世的古籍，遂也是烧毁了一本孤本，相当于有可能让一柄绝世神器无处寻觅，一等罪，且先不论他元家地位列于百家之外却偷入泽灵阁的罪，光是毁了一本孤本之罪就够元家死个成千上万次了。
　　楚溪川仍未消气，面色铁青的坐在李家的训诫堂之中，脚下跪着半死不活的元金。
　　楚溪午这个弟弟与他相差八岁岁，父母生下这个弟弟没多久就被仇家杀害，若不是李家和年家，现在的永昼都早就没了楚家这么一号人物了，楚溪川少年持家至今，虽说有其他两家的扶持庇佑，他本人却也是手段了得，更是个天才，十八岁时楚溪川便孤身一人杀了乾坤岭中一个千年妖兽，炼妖丹化其骨做了一柄名剑，稳住了楚家岌岌可危的三首之位。
　　主位上，李万钧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在他家发生这种事甚至烧了一本古籍，这是莫大的侮辱，况且现在还不知道楚溪午的伤势如何，只能在这干等着消息。
　　而另一边带着儿子来的年家家主年子栀却是甚是闲适的喝茶，该翘腿翘腿，好不自在，即使这元家是他夫人的母家涪陵城曲家的远亲，元金是他亲自送进泽灵阁的。
　　李家的训戒堂本就是百家议事的地方，如今百家家主基本都坐在这训戒堂之中，今年非同往年，李万钧昨日发紧急信报召来了百家家主，是要商议重事。
　　天下人皆知，楚溪川拿这个弟弟，是当眼珠子一样的宠着，这元金撞的这个时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元金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喘着气，若不是年子栀及时出手，他连这半条命都留不下，他虽是狂妄自大，却也看得出自己闯了大祸，要受大罚的，他哪知，就算李家不追究古籍，就算年家不追究他不识抬举，楚溪川的怒火绝不是他受罚就能抵得过去的。
　　“家主，郎中说楚家的小少爷受了内伤，但已无大碍，现在在银霜院歇下了。”李家的管家向着李万钧行了礼，训戒堂上百人都看了过来，年子栀也看着管家，嘿嘿一笑，打开折扇轻轻摇着。
　　“元家的家主是谁？”楚溪川站起身来，佩剑溪鬼发散着清冷的银色光芒，玄色的绸缎袍子笼上一层光辉，苍白的脸低下看着元金，“百家之列可有你元家？”
　　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在场过半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浓重的杀意，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椅子扶手，年子栀脸色依旧那般自然，起身折起折扇，说，“百家从未有元氏族，但念其天资聪颖，此番是作为年家旁支来泽灵阁，既然小少爷并无大碍，鬼圣把人也打了，消消气，改天我让那教子无方的元如年亲自给你登门道谢。”
　　楚溪川的目光从元金身上缓缓升起落在年子栀身上，年子栀也就比他大个两岁，自从老家主退位后，楚家和年家的关系便不如从前那般紧密，主要就是这年子栀吊儿郎当的为人不及老家主一分的正直，他家中那蛇蝎妇人竟也能左右他一个家主的想法，楚溪川从小在年家旁听时就觉得这人忒不靠谱，但人不坏，谁知娶了那曲凝玉竟成了个四处为祸的“名士”，更是传出“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为玉祸四方”这样的话。
　　其实早在坐入这训戒堂不多一会儿便知道了这元家和曲家的关系，果然如他所想，是那女人的主意，但只要年子栀他能说是自己的错，这件事他可以一笔勾销，谁知道他竟如此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一点觉得自己让元家进泽灵阁是件错事。
　　“年子栀！”楚溪川额角青筋跳动，溪鬼直指其门面，年子栀依旧面不改色，站在原地背手而立，“你可知道，你让元家私入泽灵阁是坏了百门盟约的规矩！你更是纵容他伤了我家二弟！你是何居心！”
　　“那依照楚弟所言，是我年家要对你楚家有所为之了？”年子栀依旧满脸笑意，折扇在背后轻点，可那笑怎么看都令人生寒，在场的谁不知道这位爷荒唐归荒唐，和楚溪川打起来未必会输，因为他当年就是第四个从泽灵阁得到第四本古籍的人，手持上古仙器，逐日，只可惜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逐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了，都坐下吧。”李万钧睁开眼，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威严，在这训戒堂中，或者说在李家的云城，不论是谁都要考虑考虑那位的存在再想想要不要听李万钧的话。
　　“哼！”楚溪川瞪着毫无波澜依旧散漫的年子栀，收起了溪鬼坐会原处，年子栀也慢慢悠悠的归了席。
　　“这件事，毕竟是年家错了，就罚年家往后三届的泽灵会只得带两人，至于元家的罚，先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带下去，他日再做定夺。”说完，李万钧缓了一口气，年子栀依旧是满脸的不在乎，怡然自得的喝着他那杯茶，楚溪川稳下心神，闭眼不去看那散漫之徒。
　　“今日这么急召你们来，是要商议一件重事，下面我要说的事关乎百门甚至世人的存亡。”李万钧从右手拿下一枚扳指，轻转一圈，戒律堂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所有的窗口都升起了一块青铜板，随即戒律堂各处的机关轻响连成一片，封闭了整个内部空间。
　　“各位可还记得，五十年前百门盟会的成立是因为什么？”李万钧的目光伴着他的话，落在了戒律堂的青铜门上方，门框上插着一把老旧的剑，切口十分利落，像是和青铜门框一同造出来的一样。
　　坐在主位附近几个老家主不约而同的心头一紧，自从皇权崩塌，各家各门就争那权利顶端的位子，十年的混战，长则半年，短则一天，换了多少个王朝，而后百个家族汇聚，也是现今百家的前身，在年李楚三家的带领下，平定了当时那个强的仿佛天神一般的人，那个家族的家主，或者说最后一个掌握皇权的男人，仅一人对百家强者，百家盟约就是为了世代镇住那不能毁灭的邪物。
　　戒律堂上的几个老家主在年少时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天地变色，生死瞬息，没参加的也从小耳濡目染，能知道个大概的问题所在。
　　可令他们担心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的法器。
　　“各位，混沌候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