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知从何起》皎月流光

5、005 行舟踏海

　　平川本想打横抱起灵哥儿，哑仆忠伯却比他快了一步。

　　他轻手轻脚地将灵哥儿护在怀里，这才向着白三和平川憨憨一笑，躬身请他们带路。

　　白三对自己的猜测更添了几分把握，扬了扬唇角，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跟上。”

　　三人到了专供白氏主家起居及议事的主舱门口，门紧闭着。

　　白三敲了两记，马上有人来应门：“少爷！”

　　这是白三的侍读，名叫厚朴。他与平川一样，都是福建长乐县人氏，小时候还与平川一起在当地的私塾里读过几个月书，后来随着父母一道去晋陵谋生入了白府，两个人便断了联系。

　　一直到今年春时，白三在父亲的安排下开始接触家里海上商贸的生意，三不五时会随船押运，是厚朴眼尖发现了船工之中的幼时旧友，一来二去，重新又接续起交情。

　　这次能请得动白三来给灵哥儿看诊，厚朴是出了大气力的。要不是他故意引白三听到平川求船老大徐邦的那些话，徐邦即便收了平川的贿银也未必会真的跟白三汇报一句半句。真是这样，恐怕灵哥儿只能熬到药石罔效了。

　　白三把平川和厚朴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在眼里，倒也并不十分介意：“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得了，这么眉来眼去的累不累？去，把你发小的这位小兄弟带进去安置好，我跟前暂且不需要人伺候了。一会儿你们二人找个地方叙话去。”

　　“得令，谢少爷。”

　　厚朴要从忠伯手中接过灵哥儿，可是忠伯不肯松手。没办法用手比划，光靠嗯嗯啊啊地实在让人费解，他神色愈发焦急，只把灵哥儿护紧在胸口，就是不让人抱走。

　　平川正要劝上几句，却见白三跟厚朴使了个眼色。

　　厚朴过来拉了他一把：“走走走，咱们去给老人家安排个妥帖的住处。顺便你再跟我说说你这小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没等平川反应过来，厚朴已经连拉带拽地把他拖远了。

　　“老人家。”十六岁出头的白三生得清隽颀长，凑近到忠伯面前与他说话，并不比他矮多少，“你怀里这个……恐怕是个丫头吧？”

　　所以才不肯随意让别的男子去抱，哪怕是像平川或者厚朴这样的少年郎也不行。

　　忠伯眼睛不眨地盯着看他说什么，面色忽地一变。

　　白三仍旧是唇动不出声：“好赖我也是个医家，诊脉要是连这个都摸不出来，你还敢放心让我给她治病？”

　　忠伯的眼神戒备和打量之意更甚。

　　“听说这孩子是人家接回去准备延续血脉的，居然拿一个丫头去冒充小子。”白三轻嗤，“活着，或许还能想法子搪塞。病着，随便哪个大夫一摸脉象就会穿帮。就要是死了，收殓的时候更加藏不住。”

　　虽然白三并未明说那户人家是江家，但他毕竟出身海运巨富之家，官商两道的事即便只是三言两语也听得比旁人多些。他还知道，自京城江府护送棺椁到苏州的家仆也在这条船上。只不过他们见这孩子病势沉重，不愿意与他同处一室以免沾染了病气。再者，毕竟还没有给江老夫人婆媳过目，这孩子会不会成为正经主子还两说着。

　　也亏得他们怠慢，不然估计也不容易瞒得住。

　　没了江家遗孤这个身份，白三接下来的布局便要困难许多。

　　忠伯脊背僵直喉头嗬嗬有声，却不知其何意。

　　白三继续道：“别人家的家事，我没兴趣掺合，该操心的是你老人家，我只管把人救活。你信得过我，就把人留在我这里让我治。信不过，带回菜窖去等死便是。你看着办。”

　　忠伯低头望着怀中意识全无的灵哥儿。半晌，终于迟疑着把人交到了白三手里，紧跟着跪在他面前磕头。

　　这孩子脉息微薄过分孱弱，抱在臂间竟轻如无物，白三不觉心中一软。他没有再去搭理忠伯，转身进了船舱又将门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