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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46 真假世子 ...

  •   四面八方凌厉刀风乍起,劈开雨帘直击殷廿四命门而来。几乎与此同时,院墙树梢屋顶窸窣响动,成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蓄势待发。

      罗国宾想要的何止是“拿下”。

      如若消息确凿,此人当真是他所想的那个,那么除非将其置于死地,否则天亮之后,他的下场将会比之惨数百倍。

      殷廿四走剑如游蛇,奈何寡不敌众。对方攻势密不透风延绵不绝,他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之际,突然有一念闪过。

      漫天箭雨纷飞,刀光剑影浮掠,须臾疏失便可致命。

      一支冷箭猝不及防,眼看将命中他心脉。

      只听“铿”地脆响,被一根枯枝切断了箭身。

      未察未觉处冒出一道身形佝偻的黑影,以诡谲奇快的步法突围,捞起了被困其中皮肉带伤的殷廿四。

      “走!”

      周边攻势滞涩瞬间复又更猛,然而没人看清黑影是何时以及如何出手,闷哼惨叫不绝于耳,十来个持刀者各自伤及要害缠斗不得。弓箭手见状纷纷补箭施援,奈何黑影像是会移步幻形,箭矢根本无法近身。

      眼睁睁看着黑影携殷廿四跃上墙头隐匿入暗夜,罗国宾气急败坏追出门外,极目望去不见任何踪迹。他青筋暴起厉声怒喝:“都还愣着干什么!找!给我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众人如梦初醒,沓沓叠叠的脚步声涌出义庄四下分散。

      桀桀怪笑似近似远如呓如幻:“真的要找?罗大人,你可想好了?”

      “什么人!出来!”对方不接不应,罗国宾心底冰凉,抽出侍从的佩剑隔空劈砍,“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出来!”

      “罗大人的款待,我铭记于心。今夜一别,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这是殷廿四沙砺粗嘎的少年嗓音。

      话音刚落,冷雨中蔓出异香,由浅至浓。

      奔出老远仍能听到有人接连不断扑扑栽倒。

      雨势渐止,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殷廿四被黑衣人带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农舍:“进去。”

      推门入内,燎燎炭火裹挟着融暖扑面而来,驱散彻骨寒凉。

      炉火旁披衣坐着的那人闻声抬头,居然是江蕴灵。

      清瘦苍白憔悴疲惫,波光潋滟的眼眸中,惊惶无措转瞬即逝。

      “你怎么……你不是应该在你家主子身边待着?怎么可能……怎么会找到这里?”

      殷廿四被雨浇透,仍掩不住浑身淡淡血腥气萦绕。

      他紧攥双拳指节泛白松不开劲,嘴唇青紫眼眶通红,一语不发地望着眼前之人,久久缓不过神。

      随之进屋的黑衣人掩门上栓,卸下蒙面装束,露出一张沟壑纵横饱经沧桑的脸。

      “人是我带来的。”

      闻声,江蕴灵提起茶炊的手不觉微颤,洒出热水滋得炭盆嘶嘶作响。她慌忙将茶炊放归原处,低低地喊了声“忠伯”。

      “我去义庄善后,恰巧碰见他被按察使的人围堵截杀,便多管了一回闲事。”

      受祖训家规所制,忠伯对如殷廿四之流的天潢贵胄从无半分好感,若非一时鬼使神差,他根本不会出手施救。

      而殷廿四,即便没有白三有意无意地提醒,其实也早就隐隐察觉出这聋哑老仆非同寻常。先前出于试探和防备,他本想将忠伯推回江蕴灵身边去,总被她三言两语草草带过。

      领教过此人刀风箭雨中来去自如的身手之后,他不禁怀疑,能驱使得动这样一个隐世高人,藏在背后的江蕴灵又该是个什么身份。

      可是这样的疑虑,在发现她乍见忠伯时显而易见地绷紧了脊背,全都化为乌有。

      他松开了握紧的拳,敛容锉磨牙关,自以为不被察觉地扶上腰间的剑柄:“你是何人?”

      忠伯全然不把他这点小心思放在眼里,言语之间更是不客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不知该说是勇还是蠢。”

      薄刃摩擦剑鞘之声轻灵却刺耳,没等殷廿四有大动作,江蕴灵霍然站起拦在了二人之间:“忠伯。”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猜到这摘星是由殷廿四假扮,而忠伯,未必没有看破。

      思绪瞬息万变纷涌不止,先前对事态发展所作出的各色推演之中,偏偏应验了这被她认为几率最低的可能性。

      无论殷廿四做此决定的初衷是什么,她都不可否认内心的震动。

      水汽袅袅,茶炊呜咽低鸣。

      江蕴灵深吸一口气宁了宁神:“他对你并无恶意。”

      说着一面提炊烫热两只陶盏斟满,分别推递到二人面前,一面在心中飞快盘算着对策,“你们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湿透的衣裳也脱下来烤一烤……”

      殷廿四才刚略松了些握剑的手,只听忠伯冷着脸生硬回绝道:“没时间耽误工夫了。尾随追兵虽都被料理妥当,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上路。”

      “走自然是要走的。”江蕴灵撂下茶炊,垂眸应道,“可今日便是元宵节,纷争未定夜宴在即,城防守卫势必严过从前。而且马上天就要大亮,贸然进城实在太过惹人注目,不如……”

      “谁说要进城?”忠伯面色愈发阴沉,“我已安排好了门路,你即刻随我南下便是。”

      南下?殷廿四蹙起眉心,再往南去莫不是要越出国境去到南洋了……

      “那他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江蕴灵声音勉强算得上稳,隐在袖中的手却开始轻颤。

      “他?”忠伯斜睨殷廿四一眼,“我救他一命已算是破例,难道还自找麻烦带他一起上路不成?就算我肯,傅二给他画的饼尚未兑现,他能抛舍得下富贵尊荣吗?”

      他话锋一转劝说江蕴灵道,“盯守白府的暗梢何其多,傅二迟早寻踪而至,他在此待不了多久的。你别再磨蹭了,快跟我走!”

      江蕴灵非但不动,还向扶着桌沿向后退了几步:“万一是孙文吉一党先寻了过来,那……”

      “那是他自己的事。”忠伯斩钉截铁地喝阻,耳廓抬动间似是察觉到什么动静,“与其替他操心,你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语罢,他不由分说地扯起江蕴灵的胳膊。

      她闪避不及,手臂像被上了烙铁一般,越想挣脱越是磨得骨头生疼。推拉挣扎间眼看要撞上木桌,若非殷廿四眼疾手快挥剑削去一角,只怕会再度伤及胸骨旧患。

      桌倾椅裂,茶炊落地应声而碎,滚水四溅。

      忠伯惊觉下手失了分寸,侧身避开软剑纠缠的同时松开了桎梏。

      猝不及防他骤然脱手,江蕴灵失去平衡脚步踉跄,幸被殷廿四一手揽住才没跌倒。

      落入怀中的瘦小身板几乎一折就断,抑制不住的微颤隔着衣料阵阵传入掌心,他不自觉地蹙眉低头,只见江蕴灵脸色煞白惊惧未退,死死咬唇强忍着眸中氤氲的水光,说不出的无助可怜。

      心口瞬间像被塞满了棉花似的堵滞酸涩,殷廿四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不由自主轻扶上她纤弱的后背试图安抚,语声出奇柔缓:“我在,莫怕。”

      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滚落,江蕴灵张口欲言却颤栗更甚,只得再度咬唇强自镇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曾一再告诫自己莫要依赖任何人,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强迫自己建立起的防线击得粉碎。

      她不是不怕,是不敢承认自己害怕。

      “明面上与你交朋做友的白家老三和殷家廿四,还有隐匿幕后狼子野心的殷老七和傅二,他们哪一个不是在利用你?你独独怕我。”

      义愤感伤懊恨失意交杂,忠伯面颊肌肉突跳不止。

      这毕竟是他从襁褓起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怕从前性子过于柔懦,对他总算是百般依赖。然而一切自她从病中醒来就都变了。

      巫王称小主子托生乃天辅之命的断言犹在耳畔,如果被卷入朝堂争斗不可避免,当初是否根本不该让白三为她看诊?如果此刻劝她不走,是否干脆了结以绝后患?可此念乍起即灭,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肠。

      囫囵抹了一把脸,忠伯再度耐着性子哄道:“灵哥儿,你该知道我绝不会害你。来,你过来!”

      阴桀可怖的嗓音与和风细雨的语气格格不入,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察觉到江蕴灵的瑟缩,殷廿四抖开剑锋将她护在身后,腾腾杀气喷薄而出。

      “算你还有几分血性,”忠伯轻嗤一声,“可就凭你这点不入流的功夫,我非要带她走,你拦得住么?”眯起的眼皮微耸似要发力,顷刻变色,“哼,好大的阵仗。”

      纵是修为有限耳力不及忠伯灵敏,殷廿四也隐约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动静,握剑的手收得更紧:“你所说的傅二,可是皇辅氏族的掌事人傅清尧傅先生?”

      也即是白三的师傅。

      “掌事人?”忠伯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他傅二算哪门子掌事?不过是个背族叛主的家奴罢了!”

      殷廿四眉心川字拧得更深:“此言何意?”

      忠伯不屑于他多做解释,直勾勾盯着江蕴灵道:“非得留下来趟这趟浑水,你要想清楚后果,别等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再后悔。”

      留在福州固然是险,只身一人跟他同往南洋就不险吗?

      他口口声声所称的“小主子”是圆是扁,江蕴灵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自己绝不是。既然不是,见到所谓家主还是巫王之后难保不会穿帮,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

      她要赌一把。

      赌她对于忠伯而言活着的用处比死了更大。只要一日不确认她的身份,他便一日不会袖手旁观。还赌殷廿四和白三……即便只是利用,即便只有半分真情实意,总不至于轻易置她于死地。

      “我想的很清楚。”江蕴灵的语气轻而坚定,“南洋路远,恕不相从。”

      “好,好好。好!”忠伯不怒反笑,眼中精光骤盛,蓄力抬掌劈向殷廿四面门。

      殷廿四早有所防提剑迎挡,可还是慢了半招。

      就在刹那之间,数支羽箭破窗而入,凌厉带风直袭忠伯大穴要害所在。

      脚下奇诡变幻将羽箭扫落,忠伯扔掉手中被折成三截的一支残箭,玩味地赞了句“后生可畏”,转头再看殷廿四被掌风所震连连倒退,险些绊倒来不及躲闪的江蕴灵,愈发看不上眼:“你可比人家差远了。”

      “孩子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既然灵哥儿不愿意跟你走,文老哥又何必勉强?”

      大门应声洞开,说话的是一名面容白净的长须儒生,江蕴灵先前已见过一次,她一面扶起殷廿四,一面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就是傅二爷。”

      殷廿四眉头跳动:“你怎么会见过?”

      江蕴灵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就见羌燕祺一身飒烈戎装背着长弓,肃容正色疾步入内行礼道:“我等来迟,殿下恕罪。”

      利落抬手一挥,一小队精锐随他戍卫起殷廿四与江蕴灵,另一支则将忠伯团团围住。

      而在屋外待命的,怕还不止这些。

      忠伯睑下肌肉抽动:“傅老弟这是轻易不想让我走了?”

      “文老哥这说的是哪里话。”傅清尧抽出别在腰间的铁骨折扇,“你的本事,小弟我还是知道的。就这么点人,难道还能困住你?是留是走,当然全看文老哥自己的心意,只不过是这灵哥儿,她既然说了不想走,那无论如何是得留下的。”

      这意思说的很明白,忠伯一个人来去无阻,但想从傅二眼皮子底下带人走,未免还是托大了。

      “也罢,总要撞一次南墙才知道什么是疼。”忠伯深深望了一眼江蕴灵,“希望到时候你别来求我。”

      满屋子的人,除了傅清尧谁也没看清他的身法,再定睛凝神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师傅,可用带人去追?”羌燕祺心惊问道。

      傅清尧摆手:“连我也未必能跟上,你们更别浪费力气了。”

      “我在羽箭上留了寻香……”

      “那是护族长老里排行第一的文忠,你这点微末伎俩岂能算计得到他?”傅清尧春风和煦地瞄向江蕴灵,“你看我们用在小世子身上的安息散,不是照样让他给化解了?小世子受惊了,无碍吧?”

      那好似无害的神态语气令江蕴灵莫名想起白三,可又比白三更让人心生皆备。

      她垂下眼眸:“多谢傅二爷相救。”

      “举手之劳。”傅清尧笑道,退开一步恭恭敬敬地向殷廿四施了一礼,“见过小爷。您得顾念身份,切不可再以身涉险。我等但凡晚来半步,后果不堪设想呐。”

      既不说破他的身份,又明示已经看穿他不是摘星。

      殷廿四回了半礼:“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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