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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近日地府实在有些热闹。
      说是东海龙王的第三个儿子被册为龙太子,待到老龙王归息之后,这整片东海便都是这位龙三太子的了。老龙王大喜,四海八荒地递送请帖,只教这天下来与他共喜。
      请帖也如期到了阎十厌的府邸。
      阿满跟着匆匆疾行的阎十厌,有些急喘道:\"少爷……这您去吗?\"
      阎十厌闻声倏地停下脚步,白吃白喝一趟固然很好,可自冥界到东海是在舟车劳顿。此番他从太常引只得了十天假期,可不能耽搁了。听闻自己和那位龙太子也是同窗,虽没怎么在太常引中见过,也有所耳闻。今后也难免打上照面,不若送上一份礼,便也算是他阎十厌共庆这宴酣之乐。
      旋即他从自己腰间取下一环玉佩,是九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明玉,是作为他百岁礼送出的,想来应该也是有价可值的宝物。却在解开那繁复的红线时的用力一扯中,那玉佩迸出击在脚边锐石上,竟然从中裂成了两半。
      阎十厌拾起,将其中一半的半月形的玉石随意用红线绕上一绕,在阿满震惊的目光里递给他,\"将这枚玉佩……不,玉玦送至东海,替我向龙太子道喜了。\"
      只听得嘣得一声巨响,府邸门被阎十厌关上。

      \"娘亲。\"
      阎十厌站在祠堂前,低低唤着。
      等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冥界的月常常过于冷淡,泛着蓝星的光拥着十厌的脸,又在无边的夜色里绵延开来,平平衬了少年的一腔孤意。
      他抬头看向青花瓷瓶边上的一幅画像,女子气韵凌人,风华绝代,眉眼间和十厌有几分相似,就在那里永远的微笑,冻结了一段美丽的光阴。
      “泽灵说我不能再在太常引待了,他说这些年头我快要将他烦死了。”十厌不知道对着哪儿地开始说话,“他说他现在又收了几个新弟子,不能让我去带坏师弟师妹了。”
      “我哪儿有这种本事啊。”十厌还是笑,“如果有,那肯定是性格魅力太过出众,吸引力几位追随者,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还拜托可瑶师姐做了雪莲糕,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嘛。”他上前将白色的糕点放在祠堂桌上。
      他们分明做着引领人类生老病死的节奏的差事,面对损亡仍然束手无策,说到底也同人类并无多少差别,不过形式有别罢了。

      微风轻轻撩起马车的帘巾,柔柔搔在阎十厌颈处,他迫于这痒意,自睡梦中清醒。
      “少爷!我们快到了!”车前传来阿满的声音。
      他还是去了东海。因着他老子此番竟亲自前去朝贺,而他的兄长姐姐都随着去了,他如若不去才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阎衡从来不喜喧闹之处,且从前也未曾听闻他与那龙王有什么过人的交情,这样带着全家出席也太奇怪了。
      那是有别于终年清幽的冥界的炙热温度,炽光徙过帘缝,在厢内折出波澜的光影。马车自海上行驶,海面蒸出袅袅的潮气,氤氲着,将十厌头脑熏得昏昏沉沉。
      “阿满,还有多久啊...?”话音未落,十厌只觉得在那一瞬失了重,旋即车厢内便四面八方涌进了海水,车下汹涌的潮流回旋成漩涡,直直将整个马车向下拖拽。
      “已经到了!”阿满似是想起什么,抓着一颗珠子冲进车厢,瞧见的是十厌身体四周迸出强劲的真气,将自己细细密密地裹住,艰难地抵御着海潮。“少爷......我忘了给你吃鲲游珠了......你先关一下你的真气......”
      十厌挑起右眉,恨恨道:“阿满......你此番......死定了......”
      他解了真气,海水得以冲破禁锢,疯狂地袭上他的眼,嘴,身,阿满终于在一片混乱之中将鲲游珠塞进他少爷的嘴中。
      “咳咳咳......”十厌如获新生,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确定了溺水感果真消失了之后,才气急用手弹上阿满的额。阿满只是笑,觉得少爷会不会将这个笑曲解成嘲笑,又连忙噤声。
      马车被海流托着着了陆,车轴旁有细密的水泡跃出。十厌从车中出来。
      东海物博,香车十里。
      阎十厌未曾来过东海,如今一见才明白如何才叫繁锦海国。两侧由着海下金石垒上了参天高柱,鳞次栉比,渺渺向前沿去,海顶透着的阳光映在金石柱之上,明晃晃地将脚下镜面砖照的极亮。富丽堂皇这个词大抵上是这样诠释的了。
      四周已有些先到了的宾客,都攘攘向金道尽头走去。十厌阿满顺着人潮,其间瞧见了许多熟悉面孔,十厌便笃定了老龙王果真将请帖送至了四海八荒。这样的阵势,较之他出生宴更胜,他不禁有些期待,自己若是成了下任阎王,升月是否会为了众众四海之客来贺的景象而感到欣慰骄傲。
      “十厌。”
      阎衡黯哑的声音在周遭的嘲杂声中格外突出。十厌闻声转身,眉眼也不抬地便伸出拳砸在来者身上,又笑道:“老爹!”
      阎罗王严毅的面容顷刻松动,“收着点你的没大没小,公众场合不比府中。”冷面阎王原来宠起儿子来也同天下父亲一般样子。
      “怕什么,所有仙灵都知你对小儿子疼爱有加,你藏的住?”十厌挑眉笑道,眨着狡黠的眸。
      阎衡笑着抚了抚十厌的头,将他揽在身侧。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前方走来,十厌抬眼,笑唤道:“九哥!”
      阎九生看起来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样,白衣堪堪笼着纤薄的身体。
      他上前向阎衡行了大礼,“父王。”
      待到阎衡示意后才直起身向十厌颔首:“十弟,近日无恙吧?”
      十厌蹙了蹙眉:“这话该是我来问你才是,九哥你又生病了?”他上前扶住了九生因咳嗽而颤抖的身躯。
      “无碍,不过伤寒而已。”九生笑,双瞳似剪水,潋着盈盈的光。九生与十厌胞母皆是升月,因而面容有三分相似,但走向却已然不尽相同。十厌自幼修行,身骨更挺拔些,眉眼中少年英气更胜。而九生自出生便缠绵病榻,无法似其他兄弟姐妹般修行,更善书画之类的笔墨之弄,病弱的模样显得更秀气些,便更似升月。
      远处龙宫后的定海神针发出鼎鸣声,雄浑的钟声贯扬整片东海,大抵上和三十三重天上的擎钟有相同的作用。
      九生看向阎衡和十厌:“父王十弟,你们还是先行一步,我在此处接引三姐他们,随后便来。”
      十厌向来很听温润有礼的九哥的话,于是同九生告别后就拖着阎衡向前走去了。阎衡也不顾周遭有些怪异的视线,被十厌拖着衣袖,跟着少年匆匆的步伐,在他身后悠悠地走。
      老龙王早便在龙宫宫门前迎宾,老远瞧见阎衡和十厌,有些惊喜,急急迎上前来:“阎王亲临,犬子能得您这般赏颜,真是太过荣幸,太过荣幸了!”
      “东海册封太子之宴,如何能缺席?本应该举天同庆。”阎衡答。
      十厌向老龙王行了礼,恭敬道:“晚辈拜见龙王。”
      老龙王瞧着眼前这个红衣少年,又忆起方才阎衡对他的神态,于是笑道:“原来是十少爷。早就听闻十少爷少年英才,太常君的天资门徒,如今一见,果真意气风发。这天下有多少仙灵渴求拜在太常君门下修行啊。”
      你儿子不也在吗?这不是变相夸自己儿子吗。
      阎十厌不爱听虚渺的吹捧,不以为然地笑答:“龙三太子更是声名远扬,太常引与冥界都能听闻太子的种种佳事。”
      其实十厌原本想具体提个优秀事例出来,无奈囿于自己平日从来不曾留心太常引少女的八卦谈论,此时竟一件事也说不出。想了想也竟也不知这龙三太子名讳是什么......只能这样笼统地胡扯。
      可有人分外爱听这样的好话些,老龙王此时便笑开了:“哈哈哈,阎王您这十少爷果真是妙人了。”老龙王又让开一道,“快快请进吧,宴会即刻开始了。”

      阎十厌随着阎衡同几个上仙灵王打了招呼之后,便说着身体抱恙,得以逃出生天。他穿过攘攘仙流,不觉竟闯进了龙宫□□院。
      镜石筑成的墙将厅中鼎沸杂声隔开,终于能落得一派短暂的清闲。
      空中弥散着隐隐的檀香。院中只植着一种十厌在冥界中未曾见过的庭树,上面缀着层层的烈烈白花,怒放的炽热模样,一眼瞧过去,是满满当当的锦簇景象了,好像是叫做云杨。
      入了宴之后也未见到那龙三太子,想来他可能是在整饰衣冠,待到仪式方才出现吧。
      十厌走进了些,感叹龙宫果真是水晶宫,几乎所有房屋都是由水晶镜石所筑。
      □□院中心还有一座亭,并不甚大,却格外精致。每一边的檐角上镌刻着向上腾跃姿态的龙,旋旋欲飞。
      他便于亭中坐下,半阖着眼,有似雪杨花飘落。
      忽闻簌簌的花叶摇动声响,一个身影便伫在亭外,细碎的声响将十厌多年修行的反应激起,左手轻启双鲤剑,抬眼看去,目光却滞在那处。
      那人欣长的身紧束着藏蓝色的锦绣华衣,金线在衣袖间翩跹成龙。头戴朱缨冠,额绕金缕丝,黑色短发上在无意间落了白花,长眉微扬如连岸青山,蓝眸淬着镜石映出的光星,像是月下平湖,却揉进了清辉与星辰。
      十厌看着那人朝他缓缓走来,脸上没有做什么表情,只一步一步踏上水晶殿,靴底踏石声共律了他的心跳声。
      “你是何人?”十厌挑眉。那人上了台阶后仍脚步不息,沉稳得教人心悸,逼近十厌,更欺身而下,抬起右手按住十厌右肩将他拦在亭柱之间。
      袭上鼻端的檀香令十厌一时失了神,瞧见那人压近的脸,十厌气极反笑。左臂一扬,双鲤出鞘,在二人相距仅有一指宽时,长剑便直堪堪横在二人鼻尖之间的间隙之中,那人额前散落的几缕青丝被剑风削落。
      十厌笑,模样摄人心魂:“如何?还要非礼男子了?”
      然后手腕轻转,将两侧剑锋立向那人与自己。刃身寒光一凛,将那人的蓝眸映的璀璨。
      不知怎的,十厌在那人看似无波的眼中瞧出了些许兴奋与释然。
      倏地,十厌被扣了左腕,那是一种强大到无法挣动的力量,双鲤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夺去,掷向身后。
      冰冷的刃身同镜石碰撞激扬出尖锐的声响,而在这一瞬,那人便吻上了十厌的唇。
      这是一个干燥的吻,那人全然不得章法,也没有更深入,只是触着十厌颤抖的唇。
      上弦月的影透过波澜海潮,透过水晶穹顶,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地映在镜石亭心。
      锁月亭外叠叠杨花,锁月亭内冷冷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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