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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臣谈 ...

  •   李铮缓缓放下信札,微微沉了脸,手指轻轻在案上敲着。如今朝堂已定,我也早早把虎符上交,请愿圣上给个闲职,吃吃俸禄,守护望京便可,但这封信...想到这,李铮不由捏了捏眉心,直觉未来大宗王朝的日子恐怕不太平,无奈皇命难违,也只能领命,守卫疆土。
      执笔回信给御赫卫总统领郑恒。李铮一边写,一边苦笑,急流勇退也不行啊,看这情形,北边儿有善骑射的阿尔曼人,西边儿隔海相望,凶狠善水战的沙人,东边儿是坐拥三座金山的宁梵人,大宗可谓是腹背受敌。
      天色渐晚,窗外梧桐树上的鸟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早生的蝉在不断地叫,李铮望着半空中飘着的各家各户的炊烟,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婼闹腾了一天,已是累极,即便方才吃饭时被乳娘拿凉水洗的帕子敷了下脸,年仅四岁的她也体力不支了,此刻趴在母亲身旁,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看得夏氏心里柔软得不行。
      夏氏伸手将李婼放躺,一手轻拍她后背,声音低柔说道“娘亲给元暖认个错,说好了今日陪你去街上赶息日的,却没有去成,元暖大度些,原谅娘亲可好?”说完,夏氏慢慢移起螓首,琼鼻轻轻碰了碰她的小鼻子。
      李婼迷瞪瞪地睁开眼,也没看清夏氏的脸,就一头埋进母亲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哪儿能怪娘亲不好,是弟弟们捣蛋,偏要这时候出来,先把这个帐记着,等他们有我这么高了,揍他们一顿就好啦。”慷慨的大姐姐把帐记下了之后就睡着了,留下夏氏哭笑不得,感叹自己女儿这么骄悍,真不知日后该如何找夫家。
      李铮端着一碗鸡汤进来,挥退了屋内的婢女,径直走到床榻前,看见女儿安睡,便压低了声音说“梦儿,晚饭你也只吃了燕窝,这是岳母带来的厨娘给你炖的老母鸡汤,辟了油之后马上就拿过来了,你趁热赶快喝。”
      夏氏就着他的手轻轻嗟了一口,便皱着眉说不要了“一点味道都没有,喝着怪难受的。”李铮着急了,怎么劝她都不喝,只好佯怒道“把身子饿坏了,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打着元暖的旗号上街市赶息日。”夏氏连忙妥协,将无味鸡汤喝的一滴不剩,李铮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打诨插科的样子,跟皇上的御猫似的,看得人牙痒痒。
      李铮去衣吹熄蜡烛,就上了床榻,不一会儿,洁白的月光就从窗户的缝隙中溜出来,洒了一片银光在地上。
      夫妻俩静静躺着,安静的气氛让李铮没由来地愧疚了一下,只想着,以后要是自己领命去边疆打仗,恐怕常年都不着家,到那时候,妻子就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守着家,白天的时候还好,有事情给她做让她分心,可到了晚上她一人独守空房...李铮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李铮决定还是早些与妻子坦白,边想就边把睡在中间的元暖抱到了里侧,然后一把将夏氏轻轻抱进怀里,夏氏正将睡未睡,被他不小的动静惊醒,娇嗔几句,便乖乖把背镶进了他的前胸。
      李铮小心地把她皇帝堂哥的诏命说与她听,就颇没有志气地缩了缩脑袋,提心吊胆地等着娇妻的怒骂,岂料夏氏只静默了两息,便转身锢住了他的脑袋,一双酷似恭王妃的凤目含泪,却倔强地忍着,只道皇命难违,让他事事谨慎,莫要忘了家中老小都等着他平安归来。
      李铮感动不已,正欲紧抱娇妻软语安慰,夏氏身旁的小身子忽然弓起了腰,睡得小脸通红的李婼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糊又急切地喊“起夜,我要起夜娘亲!”夏氏连忙掀开她的小被子,警告女儿千万憋住,一旁的李铮哈哈大笑,揽抱起女儿往净室走去。

      皇宫
      “昨日是朕考虑不周了,本想着趁你府上人多,秩序混乱的时候,将暗信送过去是极好的,却未曾想信封是黑的,引人注意又不得好兆头,料想梦儿见了书信没少折腾一番吧,还望堂妹夫莫怪。”
      刚下早朝的惠承帝此时换下了明黄色龙袍,穿着一身玄色镶边金丝线,胸前绣着衔日金龙的绸衣,坐在书案后,优雅地端起眼前的茶杯,用茶盖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小小嗟了一口之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敛着手,做乖巧状的北凛大将军。
      李铮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滴水不漏,“皇上说的是哪儿的话,微臣发妻极明事理,不仅未曾与微臣下脸,还叮嘱微臣,万事以江山社稷,以皇上为重。”想陷害我?也不看看我妻子是谁,梦儿也是自小上过女学,习过四书五经的,是那般愚昧妇人吗?
      李铮愤愤地想,若是你真怕梦儿闹腾,就不会挑那个节骨眼儿上送信来了,为了避人耳目,平日的暗信都由御赫卫在丑时送来,哪里会这般大咧咧的,恨不能敲锣打鼓,张扬的全望京的人都知道。
      惠承帝“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风,似是庆幸未扰臣子清静般,点头称赞自己堂妹识大体,不愧是大宗皇室儿女云云,可李铮怎么听,都听出了些“怎么就没闹腾起来呢,啧啧啧,朕的堂妹还是太贤惠了呀,该搅得他今日无心上早朝的才是”的遗憾。
      调笑完了李铮,惠承帝终于慢慢肃了面孔,目光落在正升起袅袅烟雾的熏香笼,一字一句的说
      “谦修,莫怪我无情,让你们一家难得团圆。”
      李铮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惠承帝面带怀念,回忆道“你我与郑恒初识之时,都不过十二的年岁,乳臭未干的三个小子,竟敢与夫子顶撞,争辩凭什么成天吃不饱肚子的黎民百姓,要去拥护只知道压榨,剥削他们的君主?即便是城东张家的傻儿子也知道,这是不给牛吃草,还要牛干活的冤枉事儿!”
      说完,不禁低低笑了起来,李铮也眉目温和些许。
      惠承帝感慨“谁能想到,咱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把杨奎那个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了下来。”
      李铮心知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低眉拱手道“若非皇上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臣等也无法在最后关头,冲进望京城,清除孽党。”
      说完,殿内沉寂一片,李铮正纳闷皇帝怎么不说话,抬头看向皇帝,只见惠承帝斜了他一眼,颇是不悦。
      “你我一同出生入死千万次,情谊非他人能比,怕给你戴了个功高震主的高帽,只给了你一个北凛将军的名号已是委屈你了,如今你还要与其他中庸的臣子一般恭维我,真是寒了我的心啊谦修。”边说还边用袖子摸摸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
      李铮无奈,“今时不同往日,你既知忌讳,就该明白,我这身做派,不过为了自保罢了。”
      “日后只你我独处时,便不必在意这些个死规矩。”李铮怕他再做戏给自己看,惹得自己起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惠承帝起身走到他面前,自袖兜拿出虎符,郑重道“北凛大将军,此番,朕再把江山社稷的安危,交到你手里了,据边疆的御赫卫回禀的消息来看,爱卿怕是要在十日之后动身,前往刹厉边疆,”
      惠承帝拍了拍他肩头,沉重道“这几日,就不必早朝了,在家好好陪陪梦儿和孩子们,这次征战,不知几时能归。”
      李铮将手中虎符捏得紧紧的,指甲都发白了,声音却沉稳“臣,定不负皇上重望,歼灭外敌,凯旋归来。”
      惠承帝咧开了嘴大笑,重重锤了一下在他肩膀,“你小子,可得回来吃我儿子的满月酒,听见没!”
      元后慕氏于几日前的清晨,被请平安脉的御医诊出了喜脉,惠承帝大喜,已多番在李铮郑恒面前炫耀,烦得郑恒连早朝都不上了,称病不出。李铮笑得温和,应下了。
      君臣二人畅聊了一个半时辰,李铮见时候不早了,该赶回家陪妻子吃午饭了,便起身告退,走到了门口却停住了,打帘子的大总管胡一海愣住了,问“大将军可是忘了什么?”
      李铮点点头,转身走回惠承帝面前,状似无意地问皇帝“上次你去凡山求聘的武师,何时来京?”
      惠承帝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放下手中狼毫笔,“上月初二从凡山启程,估摸着也得今月下旬才能到吧。”
      李铮又点点头,不作解释就想转身回家,被惠承帝一把拉住“不是,你这说一半不说一半的,算是怎么回事?”
      惠承帝转了转玉扳指,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铮,“你莫不是自觉武艺退步,想拜师学艺吧?”
      李铮被质疑了能力也不恼,神情定定从袖兜拿出虎符,“我武艺不精,不能担此大任,还请皇上另寻高就。”惠承帝嘴角抽搐,将两手背在身后,“那是为何?”
      “想给孩子找个老师。”
      “你疯啦!我的两个侄子才刚出世你就想着给他们找武师。”
      “给元暖找的。”
      “给...给元暖找的?”惠承帝双眼瞪得铜铃般大,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北凛大将军是个女儿奴,简直恨不能摘星星下来,讨女儿欢心,现在他居然要给自己的女儿找武师?!
      惠承帝吞了吞口水,摩擦着双掌说,“大宗风气开放,女子亦可在朝为官,加功进爵,可这...唉,倒也不是不可以,前朝也有女子从戎,带兵打仗的,不算得稀奇事儿,可...你舍得?”
      李铮长叹一声,静默了片刻,只说了四个字,惠承帝脸上便变了颜色,呐呐无言,心中对李铮和堂妹的愧疚更深了,郑重承诺,定会让武师答应,收下元暖这个女弟子。
      李铮离去后,惠承帝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胡一海躬身快步进殿,问他何时传膳,都被他一脸阴沉地挥退了。
      “替父持家。”
      惠承帝回想当时李铮眼里的无奈与不舍,不自主地长叹。按了按额角,只觉世事维艰。
      李铮和堂妹是他小家的家人,可他是君主,有无数的小家要守护,思量,只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袅袅的熏香在殿内萦绕,似愁绪万缕,又似念想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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