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红妆奉韶华》姜音

81、彝族人

　　粟儿的彻底恢复是在一个月后，彼时，她在元国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川。

　　穆笙接到消息的次日，便传到了王后的耳朵里。她利用西川王下朝的时间，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慕容桑珠是继王后，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有自知之明。稍有不慎，就会被说她排挤先王后所生的王姬。但若留着她，自己心里又不踏实。女人继承家主之位的，尚有先例。故而，她不想噩梦变成现实。

　　自从她当了王后，穆笙对她的态度，再也没有先前那般体贴入微。

　　“启禀王上，王后娘娘来了。”

　　内侍前脚刚禀报，后脚慕容桑珠已经进来。

　　桌案前的穆笙抬头看到是她，忽又低下头，继续翻看折子。

　　“何事。”

　　穆笙极淡的语气，让慕容桑珠有了片刻的想要退缩。但很快，她就调整了心态，尽量保持微笑。

　　“听说，河儿在元国。她......”

　　穆笙不理她。

　　她直接走上前，继续说：“以前，一直以为河儿在中原长大。不曾想，竟还与元国那蛮夷之国的皇室扯了关系。”

　　话音一落，穆笙眉头微蹙。折子也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窗前。

　　慕容桑珠立刻跟了上去，在他身边站定。

　　“她是西川的嫡王女，身份尊贵，未来的夫君当然也得是天子骄子。只是，没想到会是一国之君。”

　　“王上的意思，河儿的夫君是元国的皇帝？那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穆笙怒瞪了她一眼，阔步来到桌案，在一堆折子里，找到一份来自元国的密折，丢给她。

　　“自己看看，再开口。”

　　慕容桑珠不明所以，但还是垂目翻开了密折。

　　“元国皇帝耶律承齐，已于去年三月登基为皇。这......”

　　合上折子，她羞愧难当。

　　“那王上打算如何做。”

　　“还能如何，孩子大了，终归要嫁人。既然，她选择了那里，我这个做父王的，当然无条件赞成。”

　　“我这个姨娘也赞成。”

　　慕容桑珠愉快地说完，将密折放回原处，顾不得背后那双嫌恶的眼神，快步离去。

　　阿诺得知粟儿的消息，是从云來府传出来的。自从上次与她分别，就再也没了消息。阿诺一直以为她在中原，是和那个杞王在一起。

　　如今，听到人在元国的消息。阿诺第一时间，便日夜兼程赶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上一个是中原，还是两年前。

　　“宗姬,咱们还有多久到达安城。”

　　安城是元国的都城。位于西川的西北方，多年来与宋国对立并存。若不是对中原一带的情况不明，怕是上一代的君王，就已经统治了中原。

　　“莫要再叫宗姬。”

　　马背上的女子，眉头紧蹙，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怒。她想了想，说：“依中原人的话，唤做小姐吧。”

　　话落，长长的鞭子，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儿撒了欢似的 ，跑出老远。

　　“是，小姐。”

　　阿水的声音在身后的空中回荡，随后，驾马追她而去。

　　粟儿自从醒来后，便一直居住在耶律承齐的寝宫。他除了每日上朝外，不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就是远远地看着她静静地发呆。

　　她不知是忘了一些事，还是不想提起。总之，每一次，他主动跟她说话，都感觉她的神情与从前大不相同。

　　今日是她待在承恩殿发呆的第十二天。

　　耶律承齐从御书房回来，一进殿，就看到粟儿倚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前的一株海棠出神。

　　殿里伺候的婢女，看见他都上前来叩拜，被耶律承齐无声制止，随后遣散出去。

　　“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听到声音，粟儿缓缓侧目，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愁。

　　耶律承齐一步上前，在她身边站定。粟儿依赖似的，主动靠在了他的腰际。

　　“陛下。”

　　“怎么了？”

　　这是几日来，首次主动开口讲话。耶律承齐内心起了不小的涟漪，紧跟着唇角下弯。

　　“有什么愁闷，可与我说来。”

　　耶律承齐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着，轻轻的小心的，好像他珍藏的一件宝物，而爱不释手。

　　“他来了。”

　　“谁？！”

　　耶律承齐摩擦的手指，倏地一顿。

　　“阿爹。”

　　粟儿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清澈的眼眸里，泛着水光。

　　“何时？”

　　耶律承齐蹲下身子，仰视着她的脸。

　　粟儿依旧盯着窗外的海棠，平静地说：“若不是她，或许我还不能醒过来。小时候，他尽心尽力交我练剑，传我功夫。为了练习养蛊，我克服了一切困难，让自己变得不那么胆小。这一次，他带着我养的蛊虫，亲自为我疗伤。或许，他对我失望透顶，才会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昏迷期间，莫非你醒来过？”

　　“我一直昏迷着，可他一进来，我就醒了。亲眼目睹，他将它们放进我的体内，它们肆意游走于我的□□和血液间。那一刻，我清楚的体会了什么是蚀骨之痛。”

　　“粟儿......”

　　“陛下，谢谢你。停止了这场战争，避免了一场屠戮。”

　　“我说过，为了你，可以止息战火。哪怕，让出城池......”

　　“呵呵......”

　　话未完，就听到她低声轻笑。

　　耶律承齐抬头，就看到粟儿抿着唇看着窗外。方才的不快，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看见她笑，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午膳的时候，云浮和雨烟伺候左右。粟儿难得心情好，吃了许多糯米粥。

　　耶律承齐本来还在猜测今日是什么日子，能让她开口说话，开口笑。直到那个身着外族服饰的少女意外闯进御书房，他才明白了一切。

　　“粟儿呢，在哪儿？”

　　面对御林军的围堵，阿诺丝毫不畏惧，直接对着耶律承齐吆喝。

　　他扬手，让御书房外的御林军退下。

　　阿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御书房，来到这个身着一袭黄袍的皇帝面前。

　　“阿诺姑娘从西川大老远来到元国，难道就是为了见粟儿一面？”

　　“不，我是接她回家的。”

　　这个彝族姑娘的豪爽性子，耶律承齐从前是领略过的。

　　“怎么，朕命人送到西川的消息，你不知情？”

　　“什么消息，我只知粟儿在你这儿。”

　　“当然是朕要娶她为妻的消息。”

　　“开什么玩笑。姑奶奶早就听说，陛下的后宫已有好几位了。妻子，只怕是你的说辞。”

　　耶律承齐从皇座上起身，不怒反笑。

　　“粟儿是王姬，身份岂是普通女子所能比的？在我朝，妻子是正宫，那就是皇后，要与朕携手看天下的女人。”

　　“当真？”

　　御书房外，一内侍将里面的谈话，尽数听到。随之，弓着身子，离开了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太后的安泰殿，便有一位妃子等在殿外。

　　“这不早不晚的，怎么这个时间过来请安。”

　　乌娜太后午休刚起，语气里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听说，是为了陛下的那个美人。”

　　女官海氏从旁附和。

　　“让她进来吧。”

　　话落，女官遣了一名宫女去传话。

　　不多会儿，妃子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了进来。

　　乌娜太后坐在上首，慵懒地品着香茗。见人进来，便让海氏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宫女。

　　“如妃来找哀家，所为何事。”

　　不等夏以情跪拜，乌娜太后率先询问。

　　她倒坦然地很，朝前走了几步，直接对乌娜道：

　　“母后，臣妾来是想告知您，陛下的御书房来了位刺客。”

　　乌娜太后听到‘刺客’二字，并未有所反应，而是与身边的海氏对视了一眼。

　　“哦？既然有刺客袭击陛下，那怎么如妃不去救驾，反倒跑来哀家这里。”

　　“母后，那刺客......，是个女人。”

　　“女人？”

　　“嗯。”

　　“海英，去看看怎么回事。”

　　乌娜不放心，便遣了海氏前去瞧瞧。

　　如妃就等在安泰殿，乌娜让人准备了茶点。

　　不多会儿，海氏从外面进来，直接走到上首乌娜身边，附耳一番。紧接着，就见乌娜面色微露喜色。

　　“如妃，哀家宫里的点心好吃吗？”

　　“嗯嗯，好吃。”

　　夏以情重重点头，眼神不经意扫到海氏那里，却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让人准备一些，送到钟粹宫。”

　　乌娜对海氏嘱咐，然后，对夏以情说：“哀家坐久了身子不舒服，想出去走走。您也回宫去吧？”

　　“是，母后。”

　　夏以情忙起身，行礼。

　　海氏已经搀着乌娜打她身边走过，向殿外去了。

　　直起身的夏以情，仰天长吁一口气。

　　“确定是西川人。”

　　“是的，太后。而且，与陛下的美人是亲戚。看衣着，还是个彝族女子。”

　　乌娜和海氏从安泰殿出来，便往御花园走。说到彝族人，乌娜并未感觉有什么稀奇的。

　　“西川王听说也是彝族人，乃至整个蜀地一半人的血统都是彝族。”

　　“那跟陛下会不会有所......”

　　“那不是你该顾虑的。”

　　对于海氏的瞻前顾后，乌娜倒显得坦然多了。

　　“当年，先皇不还立了一个中原汉人为皇后。若不是那女人，哀家也不至于屈居于继后。这么多年过去，哀家一直耿耿于怀。”

　　海氏默默跟在乌娜旁边，小心谨慎地伺候着。陪了主子几十年，早已见惯了她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她倒也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