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红妆奉韶华》姜音

63、浣纱中蛊

　　不容他多想，粟儿已经折身回来。
　　“下雨了，怕是一时半会，无法赶路。”
　　她淡淡说着，才坐下，他便将倒好的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他缄默不言，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却不曾从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就因为听到浣纱唤她少主，他的心里开始有些期待，期待她是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姑娘。
　　粟儿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眉眼间，浮上一丝愁容。
　　“莫要担心，阮毕临和你那堂姐定会将那些同族女子平安带回西川。”
　　他似是晓得她的心事，可话一出，引来粟儿短暂性的悸动。
　　她怔怔地望着他，似看他又似通过他看着别的人，总之，他不清楚。
　　房间里，很静。窗子敞开着，很清晰地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可想而知，雨下的有多大。
　　只几秒，她便收回视线。
　　只是他，仍盯着她的脸，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寻一些答案。
　　许是，粟儿发现了他的异常，突然道：“耶律公子还是回自己房里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她敛着眉，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耶律承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起身，大步而去。
　　听到关门声，粟儿机械性地站起，来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心底一片怅然。
　　此次回京，面对的不仅是雪无霜，更重要的是赵景和柳照琪。
　　杞王府，她一直当做归所一样存在的地方，如今，她却畏怯了。因为那里已经不复往昔，那里的人不再是从前熟悉的人，不再有从前熟悉的味道。
　　重新上路是在次日的凌晨，雨后的官道上，泥泞且冷清。许是，暮秋将至，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股的凉气。
　　三人策马而行，一路向北。
　　直到黄昏，抵达京城外。
　　才不过几日光景，城门上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
　　“看来，这宋国朝廷怕是要变天了。”
　　城下，耶律承齐收紧马缰，瞥了城上一眼。
　　粟儿随之望去，却见城楼一禺立着一男子，丰神俊朗，似有几分眼熟。
　　不待多想，翻身下马，紧跟着三人进了城去。
　　城楼上的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见已经进城，转而朝身边的侍卫嘱咐了一番，大步迈下城楼。
　　“先去我那里吧？”毕竟，如今的杞王府不再如从前了。
　　耶律承齐牵着马，与粟儿并肩而行，轻声问出。虽然，此地并非他处，好在这里还有他的一居之所。
　　粟儿亦一手牵马，一手携剑，目视前方。听到他这样说，仍是无动于衷。
　　一路上默默无闻跟着她的浣纱，此刻已经应她允许，先去雪无霜那里报到了。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必要把你牵扯进来。”
　　许久之后，粟儿说出了这样的话。蓦地，手腕一紧，低头便看到握剑的手臂被人抓住。
　　“你的事便是本公子的事。”抬眸，便对上了一双炙热的眼眸。
　　不待她思考，人已经被他拽进了一条深巷。
　　“我的马......”
　　“会有人处理。”
　　是的，他们刚离开，耶律承齐留在宋国京城的手下，便接走了两匹马。
　　华流云从城楼上下来，一路追到此处，就没有了两人踪影，最后只得悻悻离去。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进城之人，一定是她。
　　粟儿回到国师府，是次日的申时。在她进城后，便偷偷打探了城中局势。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半日，差点失去浣纱的一条命。
　　她从未质疑过雪无霜的心狠手辣，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是不愿相信，昔日那个亲自授她功夫的男人，会是如此残忍。利用五毒，去毁灭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少主，你不应该救我的。”
　　榻上，浣纱因受五毒之害，整个人狰狞可怖。她一直在隐忍，浑身裹着纱布，左边脸颊血肉模糊。解毒大夫刚将她体内的蛊毒引出，正在给她配药。
　　榻前，粟儿双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肉里，几尽滴出血来。她极其痛恨此时的自己，毕竟这一切的来源，是她所为。当初若是违背雪无霜的命令，不帮他养蛊，哪里会造成今日的一幕。
　　不远处的窗前，耶律承齐负手而立，直直地望着外面，无人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秦子臻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剑，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只朝粟儿瞥了一眼，便走向自家主子，附耳说了一通，才再次退出去。
　　不多时，耶律承齐转身走回榻边，审视了榻上一眼，淡淡说道：“我要离开几日，你只管在此安心住下。”等我回来。
　　后半句他未讲出，因为他深知，这一走，他可能再也不会踏足这块疆土。因为，他与这里始终处于对立的两方。
　　粟儿怔怔地盯着某一处，似乎并未听进他的话，又似乎默然应下。
　　见她无动于衷，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迅速转身。在经过她身边时，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拥抱她一下，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挥袖离去。
　　深夜，粟儿没有回自己房中，一直守在榻边。
　　浣纱身上的蛊毒虽然已经清除干净，却还是遗留了后遗症。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发起了高烧，就在粟儿手足无措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警惕的粟儿，本能去拿剑。却看到冷香带着一股凉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背药箱的老大夫。
　　不容她开口，冷香已然侧身将那老大夫推到榻边，执剑逼迫道：“想要活命，赶紧救她。”
　　她的脾性，粟儿多少是知晓的。杀手嘛，向来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如今，看到她用剑逼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竟有些热泪盈眶。
　　她与浣纱待的时间，比粟儿还长。彼此又是，雪无霜的左膀右臂。现在，她的姐妹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再冷再硬的心也会有所动容。
　　粟儿不动声色地挪开，给老大夫留下余地，来给浣纱看病。
　　须臾，老大夫颤颤巍巍地又开了一些药单，才慌忙离开。
　　一时间，整个房内，安静了下来。
　　冷香立在榻前，片刻之后，便要走。
　　粟儿及时将其唤住：“冷香、”
　　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回来。
　　粟儿亦没有走过去，只在原地，平静地说：“我阿爹，他，如何了？”
　　冷香冷嗤一声，冷眸愈发的晦暗不明。
　　“他......”
　　“原来，少主人还是有心的。”她面上带着阴渗渗的笑，转身对向粟儿。“主人，他很好，就不劳少主挂念了。”
　　说完，她俯身一拜。临行前，还不忘朝榻上瞟了一眼。
　　粟儿怔愣片刻，侧身回来，才发现本来高烧昏迷着的浣纱，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
　　她未动，就听到榻上之人软弱无力道：“我与她终归站在了对立面，自此再无机会站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的粟儿，内心有了不小的撼动。
　　以前，听闻杀手冷情亦冷血，从不顾及感情是否存在。如今，这便要颠覆往昔了。
　　后半宿的时候，粟儿趴在榻前，睡得迷迷糊糊，见有人提着几包药从外面进来，立马清醒过来。
　　“你不是走了吗？”
　　“是走了。”冷香一脸的冷然地将手里的药递过来，淡淡道：“麻烦少主了。”
　　粟儿看了眼手里的药，再望向门口，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夜无眠，直至天亮。
　　浣纱还在沉睡之际，她已经穿过好几条街巷，来到了杞王府前，昔日的高门府邸，亦然气势十足。
　　片刻停留后，她飞身跃了进去。
　　辰时的王府内，安宁祥和。
　　她轻车熟路来到从前住的院子，推开房门，里面依旧是往日的模样。
　　待了一会儿，算着该到了赵景出门的时间，她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往前院奔去。
　　然，一切尽被某人看在眼底。
　　在月亮拱门处，一把剑拦住了粟儿的去路。
　　“好久未见，粟儿姑娘。”
　　陈宵手持宝剑，从暗处走了出来。
　　粟儿定在原地，敛眉沉默。
　　“走吧，王爷要见你。”
　　陈宵将剑收回鞘中，转身而去。
　　粟儿紧抿着唇，一刻不敢耽搁，迅速跟上。
　　书房内，赵景一袭白衣立于窗前，思绪却早已飞到别处。
　　粟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正望着一处出神。她轻声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他适时回身，温润的面上，扯出久违的笑。
　　“你回来了。”
　　粟儿默默点头，不知为何心里早已慌成一片。
　　外面，陈宵才合上门没多久，就瞧见一红一青主仆二人，由远及近而来。
　　“王妃，您来了。”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及时拦住了她们。
　　见他如此，柳照琪当即黑了脸，阴渗渗地呵斥：“我说陈宵，你也算得上世家公子，怎么像外面的蛮野村夫，如此粗鄙不堪，毫无规矩！”
　　闻此，陈宵握着剑柄的手，气得直打颤。“王妃娘娘，话说的有些过了。”
　　“说你怎么了，说你是世家公子，那是抬举你了。”婢女红叶越过主子柳照琪，冲着陈宵耀武扬威。
　　陈宵念及柳照琪身份特殊，应是隐忍着将那团怒火压了下去。若不是看在赵景的份上，怕是他已经出手扭断了红叶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