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师之路》辛甘行

1、黑狗

　　惨淡的手电灯光打在暗巷内剥落了石灰的墙体上，隐约可以看见一片丑陋变形了的红漆涂鸦。

　　墙角边还长着野草，巷子的路倒还算平坦，毕竟平日里这里也算是人来人往的。

　　安和提着手电照路，一边算算今天赚到的钱能生活多久。

　　绕过停放在角落的一辆破三轮，是个拐角，安和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下来，皱起眉头。

　　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道在巷内弥弥漫，让他在深夜有些困顿的精神顿时清醒起来。

　　今晚他一整晚都沉浸在这样的气味之中，连味觉都有些退化了，在此情此景中又再次闻到这样的气味，仿佛又让他回想起不久前的记忆，不禁有些反胃。

　　“咳、咳……”

　　前方有人在咳嗽。

　　安和谨慎地打灯望过去，手电筒的亮光瞬间在漆黑的巷子内延展开来。

　　白光中，空气里的尘埃上下浮动。

　　在光亮的尽头，安和只看见一个人半倚在墙边，正往安和这边看来。

　　那人两手撑着地面，嘴角上还淌着血。
　　这个人身上的血气这么重，难道这附近的居民都没人发现的么？

　　虽然有点古怪，但安和判断下双方的处境，确认自己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出于优势之后，便慢慢踱步过去。

　　“你是谁？”安和边走边问。

　　可以看得出那人真的很虚弱，他甚至受不了手电筒的光照，双眼被刺得缓缓合上。

　　安和在离他还有1米左右时停了下来，端详着他。

　　那人看着比安和还小，看上去十五六的年纪，还是个小少年，但是模样却十分惨。

　　少年身上多处伤口，手臂、腰侧、大腿上的衣服破损不堪，一看就是被利器所割，有些小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左边胸口上的一处大洞却血流不止，把周边的布料都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他左边的脸颊上也有一处较深的伤痕，翻着血红的口子。

　　安和一下子被他的惨状吓到，暗想，不会是遇到哪个□□小少爷了吧？

　　安和蹲下身，在少年小臂上安好的地方戳了戳，喊道：“喂。”

　　他没有任何反应。

　　安和正想再戳一下，却见眼前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少年自脸颊开始，一根一根地开始长出了黑毛，慢慢地，毛发覆盖了少年的整个脸颊，然后他的鼻子、嘴巴、眼睛，再到四肢、肚皮，直至全身都开始变形，前后不到一秒，在安和的面前，少年的身躯幻化成一条狗，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条狗没有尾巴。

　　如今，他面对的是一条不省人事的狗。
　　这条狗浑身毛发暗沉，身躯长度不过安和一臂，狗头无力地歪在一边，双眼合上，全无生机。

　　眼前的画面如此真实，安和甚至能看清在他眼皮底下的那条深深的伤口，刚才那个虚弱的少年，倒像是大梦一场。

　　安和深深地呼一口气，安抚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受惊不小，但却未见他眼中有丝毫惧意。

　　现在他倒有些庆幸那些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的人并没有多管闲事了，要不然任谁看见这一幕，都得吓个半死。

　　天还没亮时，安和就被外头的机车声、叫卖声吵醒了。

　　昨晚他折腾到四点钟才睡觉，但是他还是在七点钟就起来了。一是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二是这儿实在不是一个能睡懒觉的地方，每天不到七点，街市上便热闹起来了，而他家恰好又在街边。

　　揉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安和艰难起身。

　　这时候，阳光已经出来了，窗外流水波光粼粼，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晃得人眼睛有点疼。

　　他们家就建在白河边上，如果站在窗外的走廊上，会看到河两岸两列密密麻麻的的居民屋。

　　白河是安山上的常河的支流，整个白里镇就是建在白河边上的。

　　安和爷爷小时候就住在安山上，后来跟着安和的曾爷爷逃荒，沿着白河一直走，直到被白里镇的人收留，才慢慢地在这里定居下来。

　　这块片区如今已经演变成整个白里镇最热闹的区域之一，原因是这里临河而居，河景优美，吸引了众多城里人前来游玩，逐渐民宿、旅店兴起，这里的商业也慢慢发展起来。

　　说起来这个还多亏白里镇人口不多，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工厂会选择建在这里，不然白河说不定已经变为黑河了，估计也还是个穷旮旯。

　　安和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房间里依稀只余从木板空隙透进来的光芒。

　　为了保留古风的味道，大部分河边的屋舍都是白墙青瓦，但是室内的装修十分现代化，不过安和家比较特殊，简而言之就是没钱，还保留着许多木制的家具，常年打开的支摘窗，大大的窗口使房里的透光性大大加强；还有上个世纪的红木书桌，上面还铺着块厚厚的玻璃，书桌底下的报纸已经发黄，却还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字迹。

　　安和房里的家具都较为老旧，只有近几年他购置的衣柜和椅子是新的，旧的实在是烂得不能再用了。

　　他换上一套白衬衫和牛仔裤，趿着拖鞋就往客厅里走。

　　客厅沙发是老式的实木沙发，如今铺着一块毛毯，一只黑狗正躺在上面，身上东秃一块，西秃一块，丑不可言，十分辣眼睛，但是它身上遍布的伤口却又显得它可怜兮兮的。

　　安和淡定地走过去，伸出手摸摸它的耳朵，确定没有发热之后又探探它的鼻息，发现还是和昨晚一样没有明显的改善。

　　他也是束手无策，他不是兽医，此前也没有接触过妖怪这个物种，毫无经验，专业的事只能交给专业的人了。

　　洗漱完之后，安和轻轻抱起黑狗，打开门往外走。

　　安和家外便是一条街道，左邻右舍都将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几乎全都成了商铺。

　　安和躲过来往的车辆，径直走过马路钻进一条小巷，左拐右拐终于在另一条街道上的一家宠物店停了下来。

　　这家宠物店叫百宠居，是安和所知的这里唯一的宠物店。

　　妖怪本身也是一种动物，希望这里的兽医能给点好的建议。

　　安和走过去推开店门，看见的就是坐在前台后的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正玩着手机，一看有客人进来，便马上站了起来。

　　“您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接着，她就看到了安和怀里惨兮兮的黑狗，顿时大声叫起来，“天哪！这是怎么了？”

　　她从前台走出来，想要触碰黑狗，安和躲开了，“你们这儿有兽医么？”

　　小姑娘惊醒，“有，你们等会儿。”说着她匆匆跑进店里面，边喊：“胡医生，胡医生。”

　　不一会，小姑娘便拉着一个白袍医生出来了。

　　医生是一个高个年轻人，五官俊俏，此刻表情严肃地看着安和怀中的黑狗。

　　他对安和道：“抱着它跟我来。”

　　安和跟着医生到了他的办公室，前台的小姑娘也跟着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一张办公桌，还有一张小高床，医生示意安和把狗放在上面。

　　医生将黑狗身上的伤都检查了一遍，眉头似乎放松了一些。

　　“其它伤口处理得不错，有轻微发炎，问题不大，不过流血过多，它的身体很虚弱，而且肚子的伤有点严重，里面有硬物，我需要手术处理一下。”

　　说完，医生看着安和，像是在询问他。
　　安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医生可能在问他要不要动这个手术。

　　安和点头：“好的，没问题。”

　　听到满意的答复，医生微微一笑，“那你和小赵先去办手续。”

　　小赵就是前台的小姑娘，她担忧地问医生：“胡医生，狗狗会没事的吧？”

　　医生推推眼镜，并没有回答她：“先和这位先生去把手续办了。”

　　小赵沉闷地到带安和到前台去。

　　小赵拿出几张资料让安和填了。

　　填写资料的时候，小赵状似轻松地问安和：“安先生，里面的小狗是您的宠物吗？它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安和感觉到了她的质疑，便道：“不是，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这样了。”说着，安和把资料递给她，“我填好了。”

　　胡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块黑色的小木头。

　　“这是小狗肚子里面的东西，估计是不小心吞下去的。”

　　木头已经被医生洗干净了，安和接过来，这木头是一小节指头粗的黑木，质感很厚重，沉甸甸的，仔细看了一下，摸着发现上面还有划痕，像是有什么字符。

　　胡医生接着说：“这条狗应该是畸形的，我检查过它的臀部，发现尾骨处并没有伤痕，尾巴不是被人折断的，它本身就没有尾巴。”

　　这个安和已经猜到了，毕竟昨晚他也是毫不含糊地摸遍了这条狗的全身。

　　“那它现在怎么样了？”安和问。

　　“现在它受伤很重，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在它伤口愈合之前，可能还需要在我们这里观察。”

　　“那……它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要是普通的狗，他也不担心什么，问题是这只狗会变成人啊，万一哪天醒过来脑子一抽来个大变身什么的，那就要命了。

　　“这个说不好，看它的身体恢复情况吧。”

　　最终，为了让黑狗能够更快恢复，它还是留在了宠物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