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破碎时光》老猫叔叔

27、它们已在你的记忆里

　　当他们四人赶回去时，孙晓婧正抱着大腿坐在草坪上，鞋子也脱了，冻得瑟瑟发抖。刘成浩坐在她身旁，他把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肩膀上，她却倔强的把衣服摔到他脸上。刘成浩再次为她披上衣服，她又把它扯到地上。然后，他又不厌其烦的向孙晓婧解释，她不想听进去，却又全进了自己耳朵，王小莫知道，他是在乞求她原谅自己，可她丝毫机会都没有给他。
　　片刻的沉寂，他们俩并排坐在一起，寒风吹散了他们的发长，一撩一飘的，分手的故事情节，就像一幕伤感的青春电影。画面真的很唯美，他们四人不想接近，怕接近了会终结故事的美好结局，就好比是读一本小说或看一场电影，那些观众经常这么说：为什么他们最后不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她死去，或者说，人总会对比自己不幸的人感同身受，他们都期待故事的结局是大团圆。
　　如果说一部电影反映了一个现实，那么孙晓婧和刘成浩在这里上演了一场现实的悲剧，毫无疑问，他们四人听到孙晓婧幽愤的说，“你不用向我解释清楚，没有你，我也可以过的很快乐。”刘成浩扑上去拥抱她，她再一次扇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王小莫就觉得像是挨在自己脸上，隐隐作痛。孙晓婧潇洒的起身，她连鞋子都不要了，那双达芙尼女鞋是刘成浩给她买的。
　　刘成浩的左脸由疼痛变为麻木，失去了知觉。他站起身，僵直的伫立在风中，像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望着孙晓婧纤细的背影，他居然像是亲生母亲狠心丢下他一样嚎啕大哭。王小莫看到孙晓婧抹去眼泪，她是不会让刘成浩看到，那是一种无情的决绝。
　　孙晓婧破涕为笑，她很坚强，也永远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为了不出洋相，为了尊严。她微笑的对王小莫说：“王小莫，我脚疼，你背我吧。”一个失恋的女人似乎谁都应该谦让她，即使提出过分的要求，她也总是对的。杨忆君、吴叶都不说话，简离离也不说话，就好象她们已经默认了。王小莫又看了看简离离，简离离面无表情，他就以为她同意了。
　　王小莫背上孙晓婧，又回望刘成浩，他停止哭泣，呆呆的立在原地，却早已泪流满面。
　　孙晓婧诚恳的感谢王小莫，她伏在他背上，勾着他的脖子，两条腿还故意在空中晃呀晃的。杨忆君很羡慕，她又记起她生病的那天，她也伏在他宽大而温存的背上，可现在王小莫背上的人不是自己。简离离一个人走在最后，她在生闷气，想想还有点窝火，今天是自己生日，凭什么孙晓婧要他背她呀，王小莫又像一头固执的大笨牛一样，冲在最前面，也不知道回头看看，真是气愤。简离离想现在发作，又不想让孙晓婧再雪上加霜，也不想让王小莫为难，很矛盾，像是有气没处撒似的踢着路边的一颗石子，滚了一段停下来，又再去踢，把失落的情绪全发泄在这颗小石子上了。踢着踢着，她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她难受极了，他们把她甩远了，丢下她一个人不管了。
　　天空中深红的暮霭像小时候吃的一团团棉花糖，软软的，多美呀，简离离仰望天空，她有一种挣脱羁绊的冲动，她要自由，她希望自己是一只飞鸟，无忧无虑的在云间穿梭、翱翔。可惜她不是，她永远也不会像鸟一样长出翅膀。纯粹的幻想又把她拉回现实，她慢腾腾的行走，低头注视着脚上的那双白色的圆头小皮鞋，弄脏了，一定是刚才踢石子的时候，脏就脏吧，没人会去看的。
　　冬日的黄昏是休闲的，蓝大的中央大道上一对对恩爱的情侣互相依偎着散步，足球场上一群矮个子学生疯狂的逼抢一个足球，他们或许都是单身汉，有人说在大学校园里踢足球的都是三等残废，他们是找不到爱情的，当然，女生们宁可奔向篮球场，所以说在大学里和在世界上不一样，在大学里第一大体育运动是篮球。
　　他们四人终于消失在不远的转弯处，简离离越走越寂寞，冗长的道路，永远走不到头似的，时间的游丝随着一阵阵寒风在身体周围缓缓流过，好困，又好累。背后有人突然叫她的名字，那么熟悉。简离离幡然醒悟，在她的记忆里，这条路竟是如此熟悉，她的朋友会陪伴她一同走过，大学两年，停停走走，进进出出，都要经过这条中央大道，她觉得它就是藏在身体里的一段情愫，没法割舍。一个人是可以和任何事物发生感情的，没有生命的、没有思想的，一条路，一棵树，一些打球的身影，重复又重复的觉察到，然后，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刻入脑髓，虽然是淡然不经心的，却是漫长的时间催生了情感，当你深刻的感悟到，原来它们已在你的记忆里。
　　那个熟悉的声音也是，挥之不去的。徐伟哲在她身后喊她，“简离离，等等我嘛。”简离离停住脚步，回头等他跑过来，她细细的观察他，他在对她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真的一点也没变，高高瘦瘦的个子，怒发冲冠，她习惯这样形容她的头发，肤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泛白的牛仔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情随事迁，现在感觉他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厌烦了。
　　他兴奋的跑到她身旁，说：“小傻瓜，生日快乐。”
　　简离离甚至有点感动，至少今天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人，虽然是简单的一句问候，却是最真实最感人的。然而，他说话的口气还是那样傲慢无礼，简离离觉得他真的好坏，他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在她面前，太可恶了。明明是自己憎恨他，却又忘不了他，对他发怒的情绪一点儿也使不出来。
　　他看到简离离木然的表情，又说：“怎么？过生日也不开心？”
　　简离离不接他的话，只顾着往前走。徐伟哲突然拦在她面前，抓住简离离的左手，表情凝重的说：“我们和好如初吧。”
　　简离离心里一凉，就像结成一个硬块，全身上下都变得僵硬起来。怔怔的站了很久，她才发觉他修长的手指，枝枝节节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冰凉的。她想到自己手上也有一枚，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今天自己也戴上了，没想到两个戒指会再一次触碰到一起，仿佛一对失散的夫妻又破镜重圆了。一刹那，心中的硬块风化脱落，好象刚愈合的伤口，被人强行剥落一层血痂般疼痛。心头酸楚，又从胸口涌向喉咙，堵在那了，很压抑，也很难受，简离离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又想起以前他对她种种的不好，不可饶恕。简离离吸了口气，涩涩的悲痛下咽到肚子，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恢复镇静，转而愤怒的抽开她的手，淡漠的说：“覆水难收，我们不可能了。”
　　西面血红的霞光映衬在徐伟哲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富有生命力了。简离离仰望他，有意无意的想念他以前的轮廓，清晰的近在眼前，心情沉甸甸的，无法忘怀。简离离拨开他的身体，没跑多远眼泪就从湿润的眼眶中溢出，止不住的，只是他看不见而已。跑着跑着她就摔了一交，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断了关节一样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于地，很快就被风干了。她咬着嘴唇试图站立，可怎么也爬不起来。徐伟哲见势，冲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她推开他，不要他管，拖着条伤腿自个儿走，一瘸一拐的，她又发现自己的右手心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被火焰在炙烤。漂亮的百褶裙也弄脏了，她想起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为什么会这么倒霉，打电话给王小莫，他的手机却关机了，遇到困难，她总会第一个想到他，为什么他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越想越觉得委屈，孤独的又是无助的，眼泪忍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子一吸一顿的开始哭哭啼啼。
　　没心没肺的徐伟哲还在简离离身旁哈哈大笑，“和以前一样，没变，一点都没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简离离，又说：“别哭啦，再哭就成泪人儿了。”简离离接过面纸，擦干泪痕，又去看徐伟哲，心想，这个坏家伙就是这么无耻，趁人之危，老在自己心理脆弱的情况下甘之如饴，太卑鄙了。简离离没理他，他也不笑了，站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上来呀，难道我忍心让你走回去。”徐伟哲顺势抓住她的双腿，让她趴到他背上。简离离挣扎了会，嘴上还不停的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宛然一头小牛犊，难以驯服。她的小拳头又在他背上猛砸，此刻，似乎找到了唯一一个可以出气发泄的靶子。徐伟哲哪肯放她下来，小粉拳砸了会就软了，安宁了，圆鼓鼓的半边脸情意绵绵的贴在他的格子毛衣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到宽慰。或许，在潜意识里，气味是可以超脱时间永久保存在大脑中的，它比人的印象、声音更深刻，更难忘，更能触动人的心灵。就像一种暖融融的温度使她内心萌动，潮水般的回忆涌现在自己脑海，如同流质状态的，抵达她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简离离默默的流泪，温热的泪水渗透他的衬衣，浸淫他的肌肤。
　　这头小牛犊还是被徐伟哲驯服了，他还在惹恼她，刺激她，“打啊，再打啊，怎么停下来了。”徐伟哲迈着稳健的步伐，一震一晃的，使简离离觉得很塌实，她不生气了，也不想说话，现在只想安心的躺在他背上好好享受下记忆中的温馨。
　　回忆是岁月跨不过的一条河流，静静流淌。简离离记起，徐伟哲曾经也背过她，在校园里的某个季节，某个角落。她闭上眼睛，希望他带上她能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