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暮》暮色寒江

6、第六章 辞行

　　兰怀瑄站在不远处。
　　依依瞧他看妻子的目光，是那样的疼惜和爱怜。

　　她此刻心中居然生出个荒唐念头，若这位夫人是二师父该多好……他应该会待二师父很好吧！

　　兰夫人的目光也落在依依的面上。
　　在对上依依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时，她又咳嗽几声，缓缓道：“听闻姑娘是庄主的故人，不知是哪里人？”

　　“俞州。”依依如实答道。

　　“俞州……好遥远的记忆！”兰夫人的眼眸变得哀伤。

　　依依心惊。
　　她追问道：“莫非夫人也是俞州之人？”

　　不及回答，兰夫人忽然按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旁侧的兰怀瑄连忙将她扶住，将药丸给她服下，一边用内力催化，一边对依依道：“她的娘家的确是在俞州，见到你，不免思乡情切……”待夫人情况好转些，他才道：“你来看看！”

　　依依忙搭在她细弱的手腕上，思量着她的病情。
　　兰夫人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许久，她问道：“病情是不是不太好？”

　　见兰夫人如此虚弱，一双美目看得她于心不忍，她摇摇头道：“夫人肺部不过是有些症结，并没有大碍，我随后开些滋阴润肺的药方，夫人悉心调理一番，病情定然能够好转！”

　　听她这样说，兰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她答谢道：“有劳姑娘了。”
　　兰怀瑄对夫人道：“莫要再想其他，好生休息吧！”

　　不过片刻，依依将药方写完之后，便欲告辞。
　　兰怀瑄送她到了门口。

　　她回头一看，正对兰夫人那温柔的眼。

　　***

　　出了花圃后。

　　望着兰怀瑄那修长的身影，依依停下步子，道：“对不起，兰庄主，方才我没有说实话，只因夫人的病……”实在已是病入膏肓了啊！

　　“我明白……”没想到兰怀瑄只是叹息一声，负手站在了石阶处，那样哀伤的背影，看得的依依内心万千思绪起伏。
　　她顿了顿，问道：“不知夫人的伤……”

　　“五年前，她为了救我，肺腑遭受重创。”
　　“虽然这些年，我用尽了办法令她活过来，但她肺部的症结依然无法根治，这些年来该吃的药都吃了……”兰怀瑄望着他，眼中尽是落寞，“所以，我才找你过来看一看，会不会有其他办法，现在看来……”

　　“抱歉，我学艺不精，帮不上什么忙……”

　　她心中明白，那样严重的病情，能够拖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照目前的情况，她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一两年。如果二师父在这里，也许她会有办法，可是，二师父她……

　　“罢了，人各有命，我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好好陪伴着她……”兰怀瑄看着她，“但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有你的话，她至少不会再胡思乱想。”

　　于他而言，兰夫人的时间已不多，他应该多陪着她才是，自己的出现，根本就是多余的，她望向兰怀瑄，坚定道：“兰庄主，其实我今早便想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
　　“为何不多住两天，是不是山庄里住得不习惯？”

　　“不不不！”她连忙解释，“再次来到这里我很开心，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兰庄主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依依就不多打扰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
　　她如此坚决，兰怀瑄道：“好吧，我派人去准备马车。”

　　“不，不必了！依依独自来去惯了。”
　　“兰庄主，告辞！”她说着，转身离开。

　　事已至此，她不想欠他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她根本不应该来的地方。

　　***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望着她的背影，兰怀瑄微微摇了摇头。

　　***

　　离开金鼎山庄后，依依连赶了半月的路。

　　在客栈之中打听下来，要去天机阁，最快的便是走水路，而客船每天就只有一艘，今天的已经出发，若要乘船离开，必须明日辰时去往渡口才能赶得上。

　　这样的话，今夜必须要在临江客栈住下了。

　　江风习习，卷来一股淡淡的风息，打江鲜的村民也收网回家，只有夕阳下的曼妙身影依然孤绝而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闪动着，她凝望着这宽广天地，心思却飞到天外。

　　师父，你们究竟在哪里？

　　她擦了擦眼泪。

　　客栈已经掌起灯火，她慢步走到门前，便见一男一女骑马而来，小二连忙牵过他们的马，一边招呼他们进客栈。
　　灯火映照着他们，依依才看清楚，那个男子一身玄衣，大概二十七八，生得剑眉星目，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与他挽着手的女子一身青衣，眉目姣好，因两人手中皆是握着剑，让她想到，他们必是游走江湖的侠侣了。

　　依依让了一步，令他们先进了客栈。
　　对于她的礼让，青衣女子对她微微一笑。

　　玄衣男子已进客栈到了柜台前，与掌柜的交谈起来。

　　而青衣女子则被门口边蜷缩着的小乞丐拉住，错身一刻，依依只听到那小乞丐怯生生对青衣女子道：“姐姐，我饿了……”青衣女子并没有嫌弃乞丐的脏臭，而是蹲下身来，对他道：“你在这儿先等着，姐姐给你去拿吃的。”

　　那男子要了房间。
　　巧的是，他们正好住在依依隔壁。

　　玄衣男子回头唤道：“秋清！”
　　依依也回头望去，只听青衣女子呻吟一声，忽然瘫倒在地上。

　　如风一般，玄衣男子对着门口那小乞丐劈去一掌，那衣衫褴褛了的小乞丐一弯身，径自从他掌风下穿过，他“嘿嘿”笑了两声。
　　“姐姐倒是好心呢！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这说话的口气，分明不可能是个孩子！

　　玄衣男子将青衣女子扶起。
　　依依这才见，她捂住胸口，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来。

　　长剑如寒光般耀目，直逼向那小乞丐：“交出解药，我饶你们不死！”

　　“好大的口气！”

　　虽然远离他们，但那无形的剑意和压迫也让依依退了两步，只觉一股寒风流转四周，那小乞丐如黑影似鬼魅，在凌厉剑招下穿梭游走。
　　那样的身法，是她从未见过的诡异。

　　看得出来，小乞丐并非男子的对手，不稍片刻便要落败，但小乞丐却道：“只要你跟我们去了五行门，解药自然会给尊夫人！”
　　此时，又来了个褐衣女童，她笑嘻嘻道：“门主可是等你们很久了哟……”这清脆如稚童般的笑声中，充满威胁和杀气。

　　有了他的加入，那小乞丐方得脱身。

　　玄衣男子冷然道：“诸位还真是费尽心思。”

　　那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蹦到台子上，笑眯眯道：“萧公子才智过人，我等若不使点手段，要请你来五行门，恐怕还得费好大一番功夫！”

　　那褐衣小童也咯咯笑起来。

　　“我要是不来呢？”玄衣男子不为所动。

　　小乞丐扫视了一圈客栈，阴森森道：“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找死！”男子杀气腾腾，剑指向他们。

　　听闻他们对话，依依心中一惊，正诧异着怎么又碰上这样的事情，此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嘱咐她道：“快，快躲下！”她回头一看，正是掌柜的和店小二。

　　“嘘！”他们拉着她躲在了柜台底下。

　　玄衣男子披风一甩，长剑迅速出手，快若流风，轻似飘雪，只在眨眼一刻就已削去了小乞丐一缕发丝，而那褐衣女童跳在桌上，双掌一翻，竟在掌心生出腾腾火焰来。

　　面对夹攻，玄衣男子冷静应招，寒冷的剑式如同冬月飘雪，一瞬湮灭了女童掌心的邪火。

　　见同伴失利，那小乞丐跃上跃下，袖中散出黑雾。

　　糟了，毒烟！

　　众人陆陆续续咳嗽起来。

　　不顾危险，依依霍然起身。
　　她将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弹到烛火之中，只见一缕青烟升起，屋中顿时弥漫出一股奇异清香，而似被扼住咽喉的众人才得大口呼吸。

　　有人扰局，小乞丐反掌袭向依依，却被玄衣男子横剑拦住，男子不再留手，厉招出手，一剑便洞穿那乞丐胸膛。同伴身亡，褐衣女童慌忙逃去……

　　依依把握住时机，给众人喂下了师父研制的解毒之药。

　　有她援手，玄衣男子对她颔首道：“多谢姑娘相助！”

　　依依摇头，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这边，玄衣男子一掌抵在青衣女子后心，似乎想要给她压制毒性，不料，方才激斗的也已他伤了肺腑，此时一用内力，毒性夹攻，反迫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且慢！”
　　“此毒不简单。”依依上前来，封住他的几处穴道，“这位姐姐的毒，我来想办法！”

　　玄衣男子点头道：“有劳。”

　　依依将另一药碾碎，敷在青衣女子的牙齿上，再用茶给她灌了下去，不多时，她的面色终缓和了不少，依依摸了摸她的脉，谁料刚一接触，就觉一股寒意冲来指尖，而观女子面色，眼下乌青，口吐黑血，结合脉象看来……

　　她失声道：“黄泉路！这……这是黄泉路！”

　　据二师父说，这黄泉路是一种极烈之毒，普通解毒丹药无用，中毒者不会立即就死，毒性入侵心脉，便可多活一月之期，可是，这一月之中，犹行黄泉之路，痛苦不堪，最后会尸骨化水……

　　听闻黄泉路三字，男子亦是面色一变。

　　不容犹疑，依依将身上的针囊铺开，现下无法解毒，唯有先延缓毒性入侵心脉的时间，这样，即便不能立即得到解药，也能多延一刻之机。

　　三枚金针指尖甩出，一下便入女子要穴。

　　又是一针出手，将女子腕间毒血放出，封穴止毒，研药敷创，那一起一落间，便已为女子夺得了最佳生机。依依取出蓝瓶中药丹，碾碎入茶，缓缓喂那女子喝下。

　　全程，男子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女子的气色逐渐好转，依依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密布的汗珠，见玄衣男子望着自己，她立即道：“大侠请放心，这位姐姐的毒暂且压制住了。”

　　“姑娘是药谷的人？”男子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