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于美色》泽殷

1、第一章

　　自入住义住起，薛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晓星尘。
　　什么明月清风，什么仙风道骨，不过都是些奉承的假话罢了，他一个瞎子，就算先前再如何俊美，瞎了之后还不是个可怜的瞎子,还有什么资本与仙道沾边？
　　薛洋坐在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正站在门边儿擦拭霜华的晓星尘，一袭白衣，阳光从门外漏进，身形修长，白绫覆于眼上，周围恍若有仙气缥缈。
　　降灾就在手边，现在只需乘晓星尘一个不留意，一掷剑，他必死无疑。
　　薛洋摸了摸手边的降灾。
　　算了，留他几日，等我伤好了再杀也不迟, 反正他一个瞎子，何惧
　　薛洋放下降灾。

　　阳春三月，花如雪落，垂蔓如雨坠。
　　义庄这种地方，花挺多，又香得发甜，粉樱雪瓣，隐青掩绿。
　　偏偏晓星尘一个瞎子 ，看不见花却又喜欢花，只闻得见香又看不见花，就像喜欢一个人却只知晓他的声，不知他的心。
　　薛洋倚着门框，看着站于桃花下的晓星尘。白绫随花瓣纷飞，道服层层叠叠拖曳于地，伸手接花，花瓣自指尖滑落，只留下淡香于指尖萦绕，青丝垂于两鬓，花落于发间。
　　薛洋更觉得花甜的腻人，他厌恶这种香，开口却只能件装懒洋洋的:“道长再不去买菜，今日就只能将道长最爱的花折来煮了。”

　　于是晓星尘就笑，露出一口皓齿:“我这就去，你不要动它。”
　　嗤，一棵树，宝贝成什么了当真是个活瞎子，不知这树长得多歪扭不正。
　　薛洋望着晓星尘远去的背影一点点消逝，驱动降灾将这桃树上的桃林削下来，朵朵桃花成朵成朵的坠在地上，薛洋踩上去，像踩着活人的心脏，心里才觉得舒服些。
　　他晓星尘喜欢的东西，只能我薛洋一个。
　　一棵树而己。
　　但薛洋到底没将满树的桃花都削下来。
　　瞎子站在树下怪好看的，这树也留着吧。

　　阿箐那个小瞎子总是缠着晓星尘，唧唧喳喳跟聒噪的麻雀一样，真想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喂狗，说不定狗都不吃。
　　纯白的瞳孔看着就渗人，跟白眼狼一样 。
　　薛洋越看那一双白瞳心里就越烦燥，口气很不好的唤她:“喂，小瞎子，你这么双眼睛都瞎了，怎么不学学道长用白绫遮一遮,看着怪丑的，说不定遮遮还好看些。”
　　“遮什么遮,遮了我就看的见了阿箐抱着抱着竹竿坐得离薛洋远远的角落，明暗不定的烛火照的她的白瞳更加诡异。
　　“自然看不见。”薛洋移了目光，不去看她，低头望着手中的降灾。
　　什么时候杀晓屋尘呢

　　月过中天，银光从窗外泻进，夜凉如水。
　　薛洋起身，握着降灾下床，一路摸索到那两具棺材边。
　　左边是晓星尘，右边是小瞎子。
　　连睡觉都不撤下白绫，当真是……
　　薛洋伸手探向白绫，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抖。
　　大晚上的，真冷。他想。睡在这棺材里肯定更冷。
　　“你也睡不着吗”晓星尘陡然出口，声音像浸了月色，温柔低和。
　　看吧,这瞎子都冷的睡不着。
　　薛洋收回手，摸着降灾说:“道长不也没睡。”
　　晓星尘坐起来，铺在棺底的稻草窣窣响动，晓星坐不知为何笑了，笑容还是惯有的那一派明月清风:“出去走走吧。”

　　晓星尘披一身月色走在前面，皎白的道袍被夜间的凉风带动，一层层的衣褶漾开，像水中的波纹。青丝倾于身，在他耳畔辗转缠绵，一缕缕发丝与晚风纠缠。
　　当真是.....
　　明月清风。

　　薛洋抱着降灾也不着急跟上晓星尘的步子，反倒总要晓星尘停下等他。
　　一个瞎子，能走多远
　　薛洋装作很疲累的语气:“道长，你慢点儿，我腿伤还未痊愈。”
　　隔得远远的也能看见晓星尘脸色一怔 ,然后朝他走来，逆着月光看不清晓星尘的表情，但他的声音终归还是那么温和，像吃了糯糕，清甜淡香的语气：“腿伤未愈出来走什么，不早些说。要我背吗？”

　　这瞎子说话真好玩，他薛洋不过是腿伤了而己，又不是瘸了，怎么就要人背了还真是，多管闲事。
　　“道长背不动我的，今日道长晚饭做的太好吃，我多吃了不少。道长搀我一把就好。”萝卜青英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倒不如啃几个苹果实在。
　　霜华还留在义庄里，此时杀了晓星尘，易如反掌。
　　薛洋握紧手中的降灾。系在降灾上的剑穗摇摇晃晃，像一片飘摇的枯叶，垂死挂于树枝间不肯落下。
　　降灾无声出鞘,剑光泛着冷气。
　　已经下露水了，夜又凉了三分，更衬得剑光冷气泛泛。
　　-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纤白的手温温的，不同于周身的凉气，浅白的水袖挽起，露出晓显尘的手腕，青脉在苍白的月色下也看得很分明，像青藤攀附于其生长。
　　“不早了，回去吧。”晓星尘温言悦色的说，薛洋收剑，降灾归鞘。

　　再......
　　再留几日杀。

　　这瞎子好瘦啊，摸都摸不到二两肉，全是骨头。
　　寅时，薛洋倚在义庄门口的那棵桃树上，四周寂静无声 ，只有冷风吹得树叶哗哗响。
　　义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眼蒙白绫的道长从屋内走出，一身道袍素雅无双，在黝黑的环境下也显的扎眼。
　　这瞎子日日都起这么早。
　　薛洋抬头望天，寅时天色还来亮，空中还缀着几颗繁星。
　　晓星尘寅时起，取了阿箐和薛洋的衣服浆洗。
　　薛洋倚着树没动，看着晓尘将衣服一件件洗净，内心冷哼：阿箐那个小瞎子，多大的人了，还不自己洗衣眼。
　　晓星尘看不见，摸索着将每件衣服都细细的洗上三遍，约莫着也该洗干净了，才将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水，晾上一旁的竹竿。
　　寅时开始洗的衣裳，现在已经卯时了，整整洗了两个时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道人那十根葱白的手指在水中泡的泛白。水渍顺着指骨滑下,白兰般的袖口被水浸湿，一朵朵晕开在道袍上的水花像绣在上面的雪莲，华美芳郁 ，隐隐似乎真的有莲香飘来。
　　今日又杀不了晓星尘了。薛洋心想。降灾留在屋内呢。可惜了没带出来。

　　“道长，今日我去买来，日日都是这几样肚子里掏空了都掏不出个好。”薛洋取了挂在墙上的竹篮，带着三分抱怨七片玩笑的朝晓星尘说。
　　正捧着一杯清茶啜饮的晓星尘一愣，探手去摸腰间的荷包，衣料磨蹭间发出簌簌轻响。
　　“道长这是做什么？我买菜自然是我出钱，”薛洋道，“道长还怕我抢别人的不成？”
　　晓星尘摸出一粒碎银递给他，笑：“没有，你若自己出钱买菜，拿我的钱捎点苹果回来……”
　　薛洋心里一动。
　　“阿箐日日听你吃苹果，也会馋着的。”
　　薛洋的心又沉下去。
　　“道长都不管管我啊我伤刚好，怎么也得吃些好的吧”
　　“买了苹果你与阿箐分着吃，一样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薛洋答不出。
　　总之是去买菜了，总之薛洋心情有点不太好，总之薛洋又想杀晓星尘了。

　　“你这菜，能吃吗”薛洋心情不好就要没事找事。
　　“你这什么意思”店家皱着眉看着薛洋把一捆捆码的齐整的菜翻了个遍，又听见他这话,语气自然也好不起来。
　　“就是字面意思。”
　　店家一听，怒从心起：“你这人忿的无理取闹，不买菜就走人，天下又不是我这一家菜摊子，你爱去哪儿买去哪儿买，别在这挡我生意。”
　　“你说完了吗”薛洋问，“说完到我了。”
　　随手抄起手边的的竹篮朝那店家面门砸去，抬脚一个助力又踹翻了菜摊,青花花的菜洒了一地, 落地激起纷扬灰尘。
　　“我去你个妈的。”店家被竹篮砸了脸，面门一片火辣换的疼，眼见摊子又被掀了，恼怒的一脚将竹篮踩了个支离破碎。
　　薛洋脸色-沉，伸手去摸腰间的降灾，摸了个空。
　　没有。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得不爱将降灾带在身上了。
　　杀心顿起的薛洋冷静下来。
　　可不能把事情闹大让晓星尘知道。
　　若是知道了，又如何
　　薛洋沉下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抛给那店家:“以后摆推子滚远点儿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见一次掀一次。滚。”
　　店家似乎还想再骂点什么，可收人家的钱也不好多说什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揣着银子走了。
　　只留下薛洋和一地零乱的菜。
　　还有个稀巴烂的竹篮。

　　想当年，他还是兰陵金家的客卿时，掀了人家的摊子人家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哪像如今，掀了摊子 ，受了人骂还得赔银子给人家。
　　委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