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无名》野草CX

13、第十三章，前尘篇六

　　天刚亮杜珩就在门外等着柏水了，同行的还有小五，扶着刀站在杜珩身后，也有那么些威风凛凛的意味。

　　是杜珩先开了口：“柏大哥，小弟借伞一用，冒昧了”。

　　“什么伞？”，柏水佯装不知。

　　杜珩和旁人不同，他认为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心中是善念大过恶念，还是恶念压过善念，十恶不赦的坏蛋可能是个孝子，十世温和的好人也可能某一个瞬间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恶事，圣人尚且有错，所以在办案时他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自己欢喜的姑娘也只看证据，公事公办，何况是他兄长，但是这不代表杜珩觉得柏水做了什么恶事，只是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可疑之处，查清楚就好，不放过一个恶人，也不错怪半个好人。

　　杜珩抬眼直视柏水：“那日见屋中有把红伞，甚是好看，问阿青姑娘才知是柏大哥的，前些日子路过古典行，寻思着这伞样子老旧，没见过，怕不是件前朝遗物，想拿去给那老板瞧瞧，听他讲些史书上不曾讲过的奇闻异事，还请柏大哥借我一用，明日午时便还”。

　　一番话讲完还装模作样的作个揖，右胳膊捅捅身后那持刀立威的人，小捕快心领神会，“柏先生，你就借给我杜哥，满足他好奇心吧，他要不弄个究竟啊，一准睡不着，到时候还是我们弟兄遭罪，柏先生你行行好，让我们弟兄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吧”，小捕快也是有趣，长篇大论下来差点咬到舌头，见柏水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两声。

　　“也罢”，柏水道，“这伞，不是我的，后山古井边我捡的，觉得特别便带回来，交给杜捕快也好，若找着主人帮我还了吧，告诉她一声，晚生后辈不懂事，不是故意拿她老人家的东西”。

　　杜珩得了伞就急匆匆地走了，没觉着出柏水话中的不对劲。

　　要说柏水为何轻易就把红伞交出去，还要从这城与城中那座山说起。

　　这城叫掩城，取掩盖遮日之意，城池处长江中上游，邻近酆都，故而人人不拜城隍、菩萨，只供北阴酆都帝，祈求生者平安，死者魂安，更有甚者求北阴帝打通那十殿阎罗，来生投个好胎。

　　掩城有一座山，城还未有山便先在了，除了先祖无人去过那座山，据传，山上草木繁盛，花团锦簇，就是没有鸟鸣，没有蝉叫，花鸟虫鱼、男女老少，只要是属于动物的活物，都没有。

　　锁灵山，锁的不是恶灵，而是生灵，这么多年都没人进去过，因为进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柏青养了只兔子，那日趁主人不备，溜到后山，眼看着就要越过那口古井进入山林中，籍乾担心，赶忙追上去，却被脚下不知明的东西绊倒，再等起身兔子已经没有影子了，罢了，是死是活看它造化吧。

　　柏水捡起脚下东西，是一把通体暗红的伞，样式老旧，模样古朴，不像是近日落在这里的，思考良久，柏水觉着还是带回去吧，不用卖掉也能换一碗面钱。

　　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柏水总会发现自己家的门突然自己开了，自己还好像得了夜游病，好几次夜半醒来都在荒郊野外，妹妹也变得有些奇怪，从来不喜粉黛的她也开始日日理云鬓，夜夜贴花黄，柏水只当她是少女心思。

　　可有一夜，妹妹很晚还没有回来，自己想出去找，可是父亲突然说不必了，该回来的自会回来，正当惊奇，果然，妹妹回来了，随行一起的还有那方家小公子，饭后与方公子同榻，自是没心思去想白日的很多事，第二天，发现那红伞在家门外放着，就那样靠站着门扉，好像有人故意放着一般，心下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太执着于怎样。

　　朱大娘不在了，她没有儿女，这些年也当她是半个娘亲，自己凑凑银子给了她个安身之所，后来的事情其实自己不记得了，柏青说自己病倒了，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很黑，很冷，感觉十二月的天掉进了冰窟窿都没那么冷，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生了一把火，身子开始暖和些了，开始有点变热了，然后更热了，最后柏水觉得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被人拿在火里面烤，仿佛都能听到那滋滋声，好像都能闻到肉熟透的糊味。后来好像有一双手抚上了自己脖子，凉凉的触感，忽然间金光万千，一抬头，慈眉善目的菩萨在云端冲自己微笑，身体开始变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微微睁开眼睛，梦里的那些黑已经不见了，入目皆是日光的白，还有窗外被风吹散的梧桐叶，方桌上一碗冒着白气的粥，唯独不见金光乍现之前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道黄色身影，也没寻着烈火炙烤时脖上的那抹清凉。阿青说，方鸣走了。
　　柏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女人的，虽然身世可怜但在人间停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杜捕快能找到这里想必有些手段，柏水现在只希望事情可以快点了结，家人不受到伤害，死者冤魂也能得到安息。

　　再说那杜珩拿到红伞之后就去了城中最大的伞铺，除了穷苦小贩自己制作的，掩城大户人家的油纸伞都能在这里有迹可循，而且杜珩刚刚才发现，伞骨上挂着一只很小的铃铛，像是给婴儿戴在手上的，只是挂在伞里面所以以前没有注意过，而且铃铛太小，声音不大，所以没有听见过。

　　“这伞，虽旧却一点不老，而且晦气”，伞铺老板开口道。

　　“何以见得”，杜珩说。

　　伞铺老板：“杜捕快，这伞，我认得，城东王家媳妇的，可她都去了那么久了，能不晦气吗？”

　　杜珩：“你每日卖出那么多把，你怎么识得这是她的？”

　　听到这话，那胖老板一拍大腿：“小杜捕快，你看我这店里，你去街上瞧瞧那些小贩，单单一种颜色没有半点图案的伞有几把，那王家媳妇宠孩子，说是不要我们这的画师画，拿回家让孩子涂抹，就是得天独厚仅此一把了，还有这伞骨上的铃铛，我的，她怀了二胎，刚好我家孩子幼年时带过这个，送给她，沾沾那孩子的喜气。”

　　出了伞铺杜珩就直奔后山，去瞧瞧那口井，说不定能找出些什么，可惜那小五捕快不知道杜珩在想什么，一见自家大哥锁眉头就心头一跳，没办法，劳动人民被压榨地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