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岑冰

4、山中有公子

　　还没等狐□□应过来，就被这素衣公子像捏一只家猫那样提着颈子后的皮给拎了起来。狐三正欲伸出爪子教训教训这个毛头小子，可又看到那白玉一样的皮肤，觉得要是给划破了着实不太好看。狐三是懂得怜香惜玉的狐狸，于是垂着四只爪子任他拎着打量。一双圆溜溜狐狸眼对上了这男子一双明眸。待狐三看清了这长相，忽然觉得有点失望，怎么这么好看一双手，人却算不上惊艳呢。其实平心而论男子长得还是不错，虽不比潘安阮籍，但也算是周正，真是远看去那股气质，觉得定应是什么天外之人，近了一看，难免生出堕入凡尘的落差。不过狐三觉得此人，有股清净之气。
　　人也好，妖也好，身上都有一股子气。若是屠夫走卒，身上难免阴沉，若是贪官污吏，身上难免浑浊，但凡成人，在世间长的久了，都难免染上不洁之气，所以各种志怪传说里都把童子精魄看的那般重也是在于此。很难见到这样已弱冠之年还能有这般气萦绕于身的人。这一想之下，狐三觉得，这人还是可以留在山里的，不会坏了她们修行的道场。

　　正兀自想着，这边公子倒先开了口：“师父快些来，捡到个好生俏的狐狸！” 捡到？狐三眉心一跳。要知道它要是想挣脱一个凡人，那真是比一眨眼还简单。这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穿的袖子长过手下摆垂在地活像个大麻袋的老头子过来了，狐三见他虽穿着邋遢，但走过一片梅林，竟分毫未沾上落叶花瓣，便知道也是个有道行的凡人。
　　有道行归有道行，凡人再如何也是成不了仙的，窥得天道也脱不了轮回。六道有常，生来是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断没有跳出六道的可能。

　　“小公子果然是有缘人，这只我看，是只好狐狸。” 狐三睁大眼，以为一介凡人也能看出自己的天狐身份，却听下一句就是“可以做个围脖过冬。” 狐三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可是天狐，紫薇星君也不敢杀了它拿来做围脖。公子许是感受到手上这只狐狸的颤抖，以为它是吓的，其实狐三气的快要气死了。他忙把小狐狸抱在手上，另一只手顺着它的毛摸下去，“师父别吓着它，看样子是个通人性的，能识得人话。师父不是说这是仙山吗，仙山里的生灵定不能随意伤害的。” 狐三觉得这话还有些道理，再加上这公子顺毛功夫了得，想是家里养过猫的。也没挣扎，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这日过后，狐三就有事无事的到这院子里闲逛，可是这公子看似出自富贵，家里却连点好吃的都没有，每次狐三兴冲冲来就看到竟吃些山素，什么蘑菇啊竹子啊芦笋啊青菜啊，这不是道士两师徒吗，怎么，还要出家了不成。狐三觉得有必要哪天找他们谈一谈，毕竟她堂堂天狐大驾，怎么着也应当有点贡品的。但公子见了她高兴的很，每每要强抱过来一番蹂躏，摸摸耳朵又要揉揉尾巴。狐三很是不喜欢被当家猫，但是不知为何，觉得这小公子身上真是一股灵气，令人，哦不，令狐舒服的紧。狐三暗暗觉得这可能就是人类男子的阳气吧，看话本说是有利于修炼的。那就当这摸耳朵摸尾巴是修炼了。忍了！

　　这山里确实灵气充沛，除了狐狸一族外，另有一些妖类在此修行。突然住进了一户凡人，无异于狼入户口良家女子进了山匪寨子。那老道士像模像样的画了些符咒贴在四墙，狐三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发出嗤笑，这种小把戏，最多管管那些未成形的，真是修了数十年的妖怪，撕这个就跟揭了一张纸一样。狐三这几日来得勤了，却没找到想吃的，觉得无趣，又甩着尾巴回洞里看些小辈们为她搜罗来的话本，什么公子道士的都抛在脑后了。

　　另一边，柳家宅子里，小公子正趁着火盆抱着个汤婆子躺在榻上，面子青白，旁有老奴正为其施诊。这小公子正是江东柳家的三公子，自幼先天不全，三岁的时候被个老道士忽悠，说本不是凡间人，不如随了道去修行。柳家主事一想，那行吧反正多少名医都没个起色，一辈子躺在深宅里也没个意思，不如就去修个行，死马当活马医，本来就活不长了，不如出去看看活自在点。小公子弱冠这一年，行了个礼，家里便依着道士的话在此地建了这么个宅子，每个月拨了金银，那一日搭的大戏台子摆的宴，与其说是给新宅子冲喜，还不如说是全家人庆祝终于摆脱一个药罐子了。戏唱完宴席尽了，一家人又车马不停的回了江东，柳家小公子柳平生，从此孤家寡人和个老道士在这里住下了。

　　施针毕，柳平生始终觉得冷的彻骨，好似手里的汤婆子也没了温度。他这时候有点想那只小狐狸，这狐狸不知道是皮毛厚还是怎么，抱在怀里就好像抱着一团火，每次抓着它揉的时候，都觉得好像经年的寒症都好了些。可这小狐狸这几日却都不来了，可能也觉得这里不好玩吧，冷冷清清的。也是，自己一直是个孤零零的命，娘自打自己记事以来就没了，父亲是主事，天天记得家里几个子女的名字就不错了，大哥二哥又忙着赶举，二妹早早嫁了人，小妹还小的很。从小就是一个人过来的，好在柳家也从来没亏过他的，该请的医吃的药一样不少。人只可以控诉父母宗亲短自己的衣食，却无从控诉缺了的关切。这廂柳三公子正在自怜自艾，没有看到一只泛青的手慢慢的摸上了窗沿。这只手奇长无比，倒像条蛇，窸窸窣窣的从窗户开了个边儿，又慢慢摸到了塌上，柳平生正欲下榻喝口热茶，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抓住了脚踝。一杯茶打倒在床边，竟正好把这手烫的甩了一下，柳平生哪儿见过这种东西，叫也没来得及叫凭本能反应缩上了塌，这只手从被茶烫到的疼劲儿里缓了过来，自觉丢人，于是反冲向榻上，还凭空生出了五个尖指甲，忽的响起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果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来，老身甚久没吃过人魄了，这就拿你过个冬至。” 柳平生眼看着这手直冲向自己脖颈，呜呼一声，觉得罢了，反正当了二十年病秧子了，怎么死不是死，这个死法还比较别致，于是干脆拉开了衣襟等她来索命。没想到这个举动却让这只青白手停住了，“这公子好不要脸，怎么还自己脱衣服呢？” 这手左摇右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不敢摸下去。突然一道红光，这手上就多了三道爪印，渗了血不说，竟然还起了火，那老婆子的声音一声惨叫，就把手往刚才的茶壶里伸，水又是滚的，又一声惨叫，“好姑姑，绕了小的吧。小的就是来戏耍一番，没得旁意啊。” 柳平生看的这一幕正从惊惧之中挤出了一丝好笑，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彻彻底底受了惊。
　　书架上正蹲着那只平日里来撒欢的小狐狸，这狐狸一边舔着自己的一只爪子，一边挑起一只眼看向那只手，“你倒是说说，你何时吃过人魄啊？” 这只手登时变成了一条青蛇，低下头却口吐人言：“姑姑，小的知错了。小的刚才胡说，想吓吓这人类。姑姑快把这狐火灭了吧，小的受不住了啊。” 狐狸轻笑了一声，柳平生却在这笑声里听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狐三轻巧的跳下书架，坐在书桌上，蓬松的尾巴拢于爪前，一个眼色，这蛇就以极快的逃命速度冲出门去。

　　柳平生看的目瞪口呆，“诶，那呆子。” 听到狐三喊他，马上转头看着这只平日被自己揉来摸去的小狐狸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不对，他是怎么从狐狸脸上看出笑吟吟这个表情的。还不待他继续捧着脑袋思考今晚到底是怎么了，狐三就突然跳到他的面前，说道“你每三日贡我糕点，我狐狸大仙就保你这家宅平安。”
　　老道士匆忙赶来，就听到这口吐人言的狐狸向他的徒弟索取保护费。

作者有话说

　　最近特别有写文的状态就想多写写，但是我平时在国外读书而且事儿也特别多，要做到日更还是很难。
保证会写完，可能会停更但是不会断更。
至少算是满足自己的一个写故事的倾诉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