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亲爱的》叶晚舟

5、第五章 再遇

　　走出电影院，仍旧是一前一后，二人都沉浸在电影的氛围中，沉重且寂静。

　　秦溪低着头，余光看着萧木的脚步。黑色的皮鞋，一步一步，缓慢，优雅，沉稳。

　　她一面思索着方才那部电影，一面跟随者萧木的脚步以免与萧木走散。

　　有时候坚持可以换来伟大的奇迹，譬如道斯。在猛烈席卷的炮火中，他没有武器，没有铠甲，但却奇迹般地拯救了无数的生命，并且最终也保全了自己，活了下来。

　　但大多数时候，坚持换来的只不过是一场空，譬如秦溪以及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因为奇迹掌握在上帝手里，而上帝那么忙，也许根本看不到如秦溪一般卑微的小人物。

　　身前的萧木忽然止住了脚步，跟在身后的秦溪措手不及，差点撞到萧木的身上。等到好不容易站定，她却感觉到萧木的身体微微僵硬，似乎正在面对什么棘手的事。

　　于是她微微抬起头，顺着萧木挺拔的身体一寸一寸看上去，然后她看到了一张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

　　那是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

　　一张雪白的脸上张扬的峨眉向上挑起，挺拔的鼻梁以及妖娆的红唇美艳无双。不必说话，便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气场和勾人的妩媚。

　　她穿着一袭黑色紧身连衣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随时随地，摄人心魄。

　　那是，宋伊人。

　　五年前，秦溪离开中国前往意大利米兰学习摄影，正是因为萧木身边出现的这个女人。那时她已经苦恋萧木六年，她曾经想，没关系，她愿意用数十年的时间去追逐这个男人，感动这个男人。

　　但她忽略了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此期间，萧木不会爱上其他人。因为追逐萧木的时间太久，她竟然以为，自己可以就那么追逐一辈子。

　　五年前，当她看到宋伊人和萧木一起携手出现在校园里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们两个真合适。

　　他们都有着超乎常人的骄傲与自尊，他们都是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人。他们能够了解彼此，有共同的语言。

　　看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的二人，秦溪止步不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的追逐是那样可笑，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配不上萧木的。

　　高考完填志愿时为了萧木，秦溪义无反顾地到了这所大学，攻读外国文学。曾经她为自己可以每天见到萧木而开心，可是自从萧木与宋伊人在一起之后，她便怨恨起自己当初的选择来。

　　因为自那以后，她总是从朋友那里听到关于萧木的消息，听到萧木与宋伊人是如何得相配。

　　这一切都让她手足无措且悲伤难忍。坚持了六年的东西忽然没了希望，那般的无力使得原本生机勃勃的校园忽然成了盛装绝望的容器，无论她走到哪，都摆脱不了内心的失落与悲伤。

　　于是她开始不眠不休地写自己的毕业论文，每天把自己困在图书馆里，不再关心外界的事情。只一个月，她便完成了本来应该四个月写完的论文，顺利地通过了答辩，拿到了毕业证书。那之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学校，着手准备出国。

　　她没有再去见萧木，也没再与萧木通过信，只是临行前与萧木的母亲赵舒琳见了一面，算是告别。

　　“秦溪，你可以留下吗？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萧木的人。”那天赵舒琳对她说，同时手中正缓慢优雅地搅动着咖啡。

　　“伯母，你还没有见过宋伊人。等你见过她，便知道，她才是最适合萧木的人。”说这句话时秦溪微笑着，带着安抚赵舒琳的意味。

　　从赵舒琳的身上，便可以看见萧木。他们都是认准什么，便绝不改变，决不妥协的人。

　　她知道赵舒琳的想法不会轻易动摇，但她已经决心逃离。因为她意识到，她已经丧失了追求萧木的资格。那时的她，面对着已经有了女朋友的萧木，就连是默默看着，都会是一种无耻的觊觎。

　　赵舒琳最后也没能留住秦溪。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同儿子的骄傲与自尊刀兵相向时，或许自己会一败涂地。

　　转眼过去两年年，秦溪忽然从她本科时唯一的好友陈雨然那里听说赵舒琳病了。初时秦溪十分犹豫要不要回国，因为那时她还没能放下萧木，也害怕再次面对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她心中也知道，她不可能在意大利躲一辈子，因为她年迈的奶奶还在国内，而赵舒琳曾经对她的好，也让她没有办法只是自私地留在海角天涯。

　　她最终是回来了。到了国内，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去坐公交车，却在半路上被陈雨然拦住，开车载她回家。

　　陈雨然责备她过于节俭，而她只是低头说：“我没有钱了。”

　　在意大利的两年，父母留下的还算丰厚的财产被她用去交了学费，生活费，买了相机和镜头。本来已经找了一份工作，却因为突然回国而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工资。

　　那样的两年，孤独，煎熬，却也给了秦溪一笔财富。她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能力，走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

　　到医院的时候，她只见到了萧木。因为赵舒琳不喜欢宋伊人，不想见到宋伊人，而萧木也不敢拂逆患有心脏病的母亲的意愿。

　　再次见面，萧木只是为自己的母亲端茶递水，一言不发，也没有看她。

　　在那样的情况下，秦溪只是笑笑。那时候的她对于萧木，不再心存奢望。

　　萧木上班时，秦溪便到医院照顾赵舒琳，萧木下班时，她会趁着萧木回来之前离开。她明白，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会让彼此都不好受。

　　可有一天她实在困倦，不小心趴在床头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外套的气息她十分熟悉，有些惊惶地转过头，她四处寻找萧木的身影。果然看到，窗台前面的萧木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两腿交叉，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仿佛是错觉一般，秦溪似乎看到了萧木眼中复杂的波光。

　　未及多想，她迅速地取下身上的外套，折叠好放在了床边。

　　“对不起......还有，谢谢。”她低声说着，不敢去看萧木的眼睛，更不敢走上前去。

　　迅速地，她整理好自己的一切物品，飞奔离开。

　　她害怕，害怕与萧木那般安静地对峙。因为萧木甚至不用拿出武器，她就会遍体鳞伤。从那以后，为了避免与萧木相见，她甚至会调一个闹钟，提醒自己准时离开。

　　随着赵舒琳的病一日一日好转，秦溪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自己再也不必与萧木躲躲藏藏，往后，他们都会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中。

　　可就在那时候，萧木向她求婚了。

　　然后在婚礼的现场，她再一次见到了宋伊人。那场只有为数不多亲人参与的婚礼中，到场的竟然也有宋伊人。

　　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和一身黑色的礼服。在秦溪与萧木的婚礼上。

　　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一双美丽的眼睛罕见地红肿，似乎哭了很久。

　　那时秦溪正在作准备，而宋伊人斜倚在墙边就那么不屑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她对秦溪说：“我不祝福你们，因为我不认为你能赢得他的心。”一句话笃定也冷漠。

　　秦溪有些慌张：“可他已经在我身边了。”

　　宋伊人忽然笑了，红唇妖艳：“他也曾在我身边。”

　　那时秦溪便觉得，宋伊人恨她，尽管她不知道萧木与宋伊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得到萧木已经是始料未及，她哪里还会去顾及那么多。

　　现在的宋伊人穿着几乎与婚礼上的她一模一样。秦溪已经能够理解，宋伊人确实有资格恨她。因为她，宋伊人失去了挚爱的人。听说她，还在等萧木。

　　同时她也赞同宋伊人那时说的的话，她确实没能赢得萧木的心。

　　偶然在电影院见到萧木，宋伊人的目光里本来全是惊喜，但当她看到他身后的秦溪时，却忽然沉了沉脸色。

　　从前宋伊人与萧木都很喜欢看电影。这些年她没有结婚，总是往他家附近的电影院跑，也是怀着能够偶遇萧木的心思，谁知道萧木竟然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今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却是他和秦溪，他的妻子，一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做他们以往最爱做的事。

　　彼时彼刻，曾经爱得有多炽热，心里就有多冰冷。

　　萧木与宋伊人怔怔地看着彼此，已经是张不开口，无话可说。气氛一时冷得可怕。

　　“宋小姐，好久不见，真巧。”最后却是秦溪首先开口打破这压抑的氛围。她伸出右手，想与宋伊人打个招呼。

　　宋伊人转过头看着秦溪，目光里面没有了三年前的恨，却更加得复杂。她没有伸出手，只是定定地望着秦溪。美丽的眼睛里，都是吃惊，不甘，还有悲伤。

　　秦溪被她看得发憷，自觉地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讪讪地笑着：“宋小姐，今天我与萧木离婚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

　　她想，或许萧木还需要多一份的礼物。

　　“秦溪！”萧木忽然喝住她，声音里面夹杂着些许的愤怒。

　　秦溪不明白，萧木为什么又生气了。是因为她与宋伊人说话么？

　　可是，萧木为什么生气，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么？

　　她转头看向萧木，依旧是露出了十二颗牙齿：“萧木你们好久不见，叙叙旧吧。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然后，她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