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华之朝》邬四十华

2、水下

　　这一晕便是许久，如同坠入暗黑的冰窖，寒得刺骨，令人动弹不得。
　　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在交谈，只不过似乎隔得有些远，有些不真切。
　　“祭祀之物为人，岂非违背林家祖上训德？”荼真并未睁开眼，神识感知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水中。
　　岸上有人。
　　“祭祀？人？”他无奈睁开眼，心想，“被当做人牲祭品了啊”
　　“人又如何，三叔又不是不知道，近来林家种种事端，那一件让人安宁得了！是，林家祖上训言：悲悯天地，善待生物。可现下，人是现成的，家族中事端不平，此等紧急情况，自然是非常处理。”这是道女声，听起来尖尖的，是故意将声调拔高了的。
　　尖酸刻薄之人。
　　荼真在心中下定义。可想了又想，这又不关他的事，他是魔，又非道门中人，管他的尖酸，去他的刻薄。从今以后，只修魔！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怎么也爬不起来。怎么回事？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绳子，普通的绳子。
　　荼真眉头一皱，“这普通的绳子什么时候都能困住他了？”又欲挣扎几番想要解开绳子，岸上的人见不好，急用石头镇压。
　　他在闪躲之际发现自己已没了内力，一时躲避不慎，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砸中了头。作为普通人竟差点被砸晕了去。
　　“与君歌，与君听，呼君为吾行”水底传来轻轻的诵声。
　　荼真屏住呼吸，看着从水下升上来的影子。是人？
　　不，不是，似乎是灵体。鬼？
　　“汝可否助吾一力。”那鬼飘飘荡荡的在他面前晃荡。
　　“不好意思。”他垂下头，既打定主意修魔，便只行魔修之事。
　　那鬼也恼了几分，活脱脱的被逼的现了真面目：面色煞白，湿濡的长发。竟是个女鬼。
　　她向他呼啸而来，一下穿过了他的身体。接着一下又一下，被那女鬼穿过几次，荼真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开始不受控制了。
　　“你别逼我。”他道，挣扎几番，终于将绳子挣了开，狼狈爬上了岸。
　　“鬼啊”岸上众人纷纷逃窜。
　　荼真扶额，这算哪门子事儿。往水边一站，俯下身去一瞧，生生一鬼样。束发的发带早在水下被冲走了，加之水的浸泡，头发都成一绺一绺的了。而且，这脸似乎那儿不对劲儿。
　　仔细一瞧，乐了。怪不得怎么这么熟悉，敢情那女鬼一直没走。
　　“不帮你还真不愿意离开？”荼真看着水里映出来的女鬼，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整理好。
　　女鬼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意思显而易见。
　　虽一心向魔，但如今这种情况也实在没办法，况且。。。。
　　“纵使我答应助你，那，我顶着这张脸算怎么回事。”荼真扒了扒两边的头发，哭笑不得，这一张女鬼脸，煞白煞白的，这么办事？
　　梁江之水刺骨寒，荼真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晾晒在石滩上。
　　“你有何未成之事？”荼真拍拍自己的脸，看着水中的女鬼。
　　女鬼瞬间龇牙咧嘴，示意“黄毛小儿勿动”。
　　荼真却得了劲儿，将脸左拉右扯，看那张脸在水中映出各种怪异的姿势。
　　“大胆！”水中的女鬼开口，“汝怎可这般戏弄吾。”
　　荼真不以为意，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身子微微向前倾，“你说这脸是你的？”女鬼在水中掀起一阵浪花，高高在上的宣布这就是她的。
　　“依我看，这脸却不是你的。”荼真道，“这脸既生在我的脸上，那我就有权对它做什么”。
　　女鬼怒，怎生有这般无赖之人。忙将自己的脸从荼真身上取回来。
　　荼真看着自己的脸重新出现在水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女鬼：“好了，这样大家不都很好吗。接下来，可以说你生前未成之事了吧。”
　　“吾，忘了。”女鬼垂头，隐藏在水下阴影的表情看不清。
　　“啊，忘了。”荼真的语气有些不明朗，他抬头，“真是桩麻烦事。”
　　江南这地界，水忒多，这儿一坑那儿一洼。人人都道江南好，荼真偏觉得江南实在太糟心，其一，江南是水乡，水多；其二，江南水多，而他恰恰讨厌水多之地。
　　“疯子疯子”街边的小孩围着荼真来回转，他走一步，他们也跟着走一步，而且还唱着自编的《疯子歌》。
　　荼真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破烂的衣衫，确实像乞丐。
　　不过，他抬头一看，“小孩小孩，过来。”他招手叫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孩过来，神秘兮兮的低下头，“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那些小孩摇头，纷纷说不信。“阿嬷说，这里没鬼，都是自己吓自己。”一个扎羊角小辫的小女孩昂起头说，“只有笨蛋才会相信。”小女孩的一番言辞更加坚定了孩子们的信心--世界上才没有鬼。
　　“啊！这里没有鬼啊。”荼真面带笑容，明明应该是失望的话，语气却是轻松的不行。“但是，这里没有鬼，难道别的地方就没鬼了吗？”说罢，便有一阵风吹过孩子们的耳边。顿时寒毛纷纷竖起。
　　“你，你，妖言惑众，”另一个男孩子斗着胆子向前问，“你是哪儿的人？”
　　“我啊”荼真指了指自己，“我不是这里的人。”
　　“鬼啊！”荼真的话音刚落，孩子们便纷纷被吓跑了。真是，没礼貌。虽然他说的是“不是这里的人”，但也不必把这句话理解成“不是人”吧！
　　一身破布似的衣服，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棍子，荼真凭借那棍子硬生生走了三百里路，若是他的内力修为尚在，也不必费这般周折。虽不至于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但一日行个几百里不成问题。
　　“叫花子，去去，别的地方讨饭去，影响我做生意，小心你的狗腿！”荼真半死不活的趴伏在云来客栈门口，一只手却伸进了门内。
　　“哎哎，死叫花，好言好语你不听，非得上棍棒不可？”云来客栈的小二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哼哼，棍子会叫你好看的。
　　“李公子，慢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走下楼梯，场面好不盛大。荼真慵懒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李公子，哎呀，这李公子可真是个人物。
　　身上有四道鬼符，看样子是被哪个怨气深重的魂缠住了，不得以用符镇压，可若没了那些压鬼之物，这李公子不见见阎王怕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