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繁锦时》蚂蚁的虎牙

3、前尘往事（3）

　　（陆家的前尘往事）

　　陈建秀干活的时候很卖力，不怕脏不怕累，同事笑她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要样子干嘛？要样子也不能混饭吃，早早干完活比较实在。”建秀没好气的说。

　　“呦！这几个小伙子干嘛的？穿那么干净跑这来干嘛？”

　　“那不是陆厂长的儿子嘛。”

　　建秀不由的抬起头跟大家一起往一边看去，大伙目光所致，是个穿着入时的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正拧着眉毛找着什么。

　　看到看过来的陈建秀，愣了两秒才龇牙咧嘴的笑了。

　　“建秀，你在这啊！我这一顿好找，脸脏的泥猴似的，差点没认出来。”

　　陈建秀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手上的泥又蹭了一些到脸上。同事们哄堂大笑，建秀窘的耳朵脖子一起红了。

　　“建秀，快洗把脸去，我有事跟你说。”陆伟杰越过一小堆砖，拉拉陈建秀的衣袖。

　　周围起哄声不断，建秀窘的一刻也待不住了，小跑着去洗脸。

　　“这么重的活真不是女孩儿该干的。”看着建秀清秀的脸从泥灰里脱出来，陆伟杰一个劲的叹气。

　　“我好不容易接了我爸这班，别人还羡慕呢。”建秀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我是说是不是能换个工种，还在这单位。”

　　“我爸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我接他班还能去做厂长啊？要不让我连你爸的班也接了？”建秀自嘲的笑了笑。

　　“也不是不行啊！那你跟我找我爸去！跟老头商量商量。”陆伟杰说完哈哈大笑。

　　“去你的！”

　　“说正经的，我帮你去办公室说一声吧，多少会给我爸点面子吧。”陆伟杰笑完一本正经的说。

　　“去办公室干啥，我在这做的挺好的。”

　　“好啥！夏天挨晒冬天挨冻的，你看看，好好个姑娘手都糙了！”陆伟杰说着抓起建秀的手。

　　建秀一愣，红着脸甩开：“你干嘛！”

　　“哎呀，你就听我的，你现在在这等我，我去找我爸先说一声。”

　　“哎！不用……”建秀话还没说完，陆伟杰已经跑了。

　　建秀绞着袖子，心里七上八下，有兴奋喜悦也有些惴惴不安。

　　十几分钟后陆伟杰笑容满面的跑回来。

　　“走，走，跟我走。”跑回来就来拉建秀。

　　“跟你去哪啊？”

　　陆伟杰硬拉着建秀的袖子，把这一根筋的傻姑娘拉到办公室。

　　“赵主任……”建秀略微尴尬的看着坐在厚重办公桌后面，戴着瓶底一般厚的眼睛的中年男人。

　　“哦，小陈是吧，陆厂长都跟我说过啦，以后你就在办公室做文职，整理整理资料啦什么的，”赵主任啜了一口茶水，“小陆啊，你跟小陈这事儿啥时候办？叔得送份大礼呀。”

　　建秀站边上惊诧的睁大眼，正要开口，已经被一进门就轻车熟路的坐在一边的陆伟杰插了话。

　　“快了，快了。”

　　一直到陆伟杰把建秀拉到从那以后属于了她很多年的小桌前，建秀才缓过神儿。

　　“陆伟杰你什么意思？刚才的话……你为什么……我为什么会……”

　　“丫头你慢点儿，慢慢说，不急。”

　　“你跟赵主任说了什么？不是，是陆厂长跟赵主任说了什么？哎呀好像也不对，你跟陆厂长……”

　　“我跟我爸说你是我对象，让他给你调到轻松点的部门。”陆伟杰打断建秀的话。

　　建秀的脸瞬间红透了，推开陆伟杰跑了出去。

　　他俩的事儿当天就传遍了全厂，第二天就传到了厂里老员工――建秀爸耳朵里。

　　“好啊你个死丫头！还给我说啥跟那混小子没啥，这都私定终身了是吧？你说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个纨绔子弟，你能有啥好果子吃？啊？你说！能有啥好果子吃！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建秀紧闭着嘴没说话。

　　“就算姓陆那小子是个啥好玩意，咱也配不上人家啊！门不当户不对，你将来嫁过去就是给人家家当牛做马人家都瞧不上你你知道不？更何况那小陆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不务正业的，年轻轻的，穿的那叫个啥？那也叫个衣服？哪个正经小伙子像他那样的？你个死丫头！咋就不听劝呢？你要气死你老子是不是？”

　　陈建秀还是不说话，她不想说她和陆伟杰之间真的没什么，因为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是真的希望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父亲突如其来的一顿臭骂，毕竟她在这件事情上，也的的确确是不知情的。

　　建秀跪在院子里等父亲消气，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花，没吃饭的建秀抱紧双臂，冷的瑟瑟发抖，心里想着陆伟杰，甜的蜜糖一般。

　　＊

　　毕竟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了，经不住年轻人的一再坚持，还有陆厂长的三番五次出面送礼，两个年轻人终于名正言顺了，大喜的日子，陈父一脚踢在女婿屁股上，女婿在院子里摔了个狗吃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附近一带茶余饭后的笑谈。

　　＊

　　建秀结婚，建霞从南方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回来，还带着一个长相异常清秀的男人，开口叫叔叔阿姨的时候大家伙顿时都察觉不对，一个男人的嗓音，在怎么样也不会柔到和女人一样，而这副嗓音，虽然沙哑，但听着就是十足的女人声音。再看穿着打扮，瘦高的一个人，头发理的干净利索，喇叭裤皮夹克，那个时代的潮男标配，仔细看，胸膛平坦，再往上看，脖子上线条流畅，没有喉结。

　　那个年代的人哪见过这类新型人类，不禁议论纷纷，建霞神神秘秘的拉着二老进里屋，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摔杯子的声音，一句“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吼的震天响。

　　建霞就真滚了，带着那个长相异常清秀的“ 男人”。也没见擦眼泪，死死的咬着大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表情异常决绝。

　　＊

　　1990年，建秀怀孕了，陈建秀的陆伟杰两人是同年生，九零年又是两人本命年，要能把孩子生在这一年，小家庭就有三匹马，想想都觉得是莫大的缘分，谁料肚子里的孩子不听话，比预产期晚了两个月才出生，一不小心生在了羊年，是个羊女，封建迷信害死人，人人都说属羊的女娃命不好。

　　家里最有文化的就是孩子的姑父，姑父给取名，晓颂，陆晓颂。

　　像是非要顺应封建迷信一般，陆晓颂5岁生日那天早上，带她出来遛弯的奶奶猝死在了路边，自那以后，陆家就认定这个女娃不是啥吉利的东西，不是啥好东西，动不动就把“ 克死奶奶”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于是陆晓颂从5岁起再也不过生日了，因为那天更重要的事是奶奶的祭日。

　　建秀和陆伟杰婚礼那天建霞出走，自那以后再无音讯，陈家本就不看好这桩婚事，加上对建霞的气愤，全都撒到建秀身上，建秀婚后每次回娘家都看不到一个好脸。陆家的大姑娘，陆晓颂的大姑整天在陆伟杰耳朵旁边灌输建秀就是涂他家钱的思想，时间久了，陆伟杰也心生疑惑，自己的工资卡，老房的拆迁款等等都存到他姐姐那里。建秀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就算娘家人没好脸色也愿意每天回去看看，帮忙做做家务。这更让陆伟杰认定了，建秀是想着法的把他的钱往娘家带。

　　＊

　　小小的陆晓颂，今天看陆伟杰的脸色，明天看陈建秀的脸色，小小的年纪，就每天生活在不痛快里，去姥姥家，姥姥家人说她爸爸的坏话，去爷爷家，爷爷家人说妈妈的坏话。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还是忍不住的挑拨离间。

　　陆晓颂的姥爷得了喉癌，住进了陆伟杰上班的医院，陆伟杰对老丈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完全不计较结婚那天那一脚，喉癌患者自主吞咽能力基本已经丧失了，陆伟杰每天花大把的时间教老丈人怎么咽东西，有痰咳嗽的时候用力拍拍背也就没事了，可他老丈人最后还是被自己的痰呛死了。

　　那天陆伟杰值班，把老爷子交给建英看了一会儿，就那一会儿就阴阳两隔了，原因是建英不懂得给老爷子拍后背。

　　这个事，所有人都怪罪到陆伟杰头上，说是陆伟杰的疏忽才呛死了老爷子，也就是陆伟杰害死了老爷子，这一下，两家人从矛盾都上升到仇恨了。

　　建秀夹在中间，一方面她觉得不是陆伟杰的错，一方面又不忍心去责怪娘家人，这事就变成了两夫妻之间的地雷，谁碰都炸。最可怜的，就是年纪小小的陆晓颂了。两个人各顾各家的活着，对陆晓颂的关注总不是很到位，陈建秀觉得打理女孩子太麻烦，于是陆晓颂从小没留过长头发没穿过花裙子，一副假小子的样，要不是脸蛋生的清秀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孩子。

　　＊

　　又过了几年，陆厂长也没了，陆伟杰没爸没妈，彻底和他那自私到毛孔里的姐姐一个鼻孔出气了。虽然平常生活里对陈建秀还是好的，在钱这方面却是像防贼一样的防着。

　　陈建秀下岗了，开过餐馆，开过台球馆，在那个各个行业都飞速发展，旧的很快就被新生事物所取代的时代里，好景都不长。最后在商场里找了个服装导购的工作，一直做了很多年。

　　陆晓颂读初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