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以南》满地找牙

6、第六章

　　岑小川被叫醒时距离寅时大概还有一会儿，她睡得晚，睡眠又浅，几乎是在赤目踢开房门的瞬间就条件反射的从榻上弹了起来，形成一个屈膝半蹲的姿势，警惕地看着房门外的赤目，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奇怪的是赤目也没说什么，看向岑小川的眼神依旧闪烁着“爷就是瞧不起你看你不顺眼”的锋芒，但整个人同先前的状态已然改变，至少杀气不见了。想必是青鹤跟他说了些什么。

　　看见岑小川顺利地起床赤目转身便走，仿佛他踹房门就是为了叫醒岑小川一样。见他转身便走，岑小川全身上下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屈膝半蹲的姿势变成了盘膝而坐，呼出一口气，几秒后，才伸出细白但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发胀的脸颊。

　　才把脸颊揉的有了些血色，大敞四开的门外又立了道人影，随后有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岑小川从手掌中挪出脸颊，抬头，就看到了青鹤。

　　他立在门外，叩门的那只手还未收回，是四指收拢的状态，另一只手负于身后，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这人做来却是分外的儒雅与潇洒，与那平庸的长相形成强烈的反差。

　　岑小川心里正感叹赤目与青鹤之间的素质差别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就马上被青鹤突然的话语打断。

　　“今日的行程照旧由赤目和我领头，但由你殿后。”

　　什么？

　　由她殿后？

　　岑小川感觉空中有巨石和响雷同时砸过。

　　昨天那黑衣人给她留下的阴影还没彻底消散，明显那黑衣人就是盯上了这趟镖，由她个一点儿功夫都没有的“残障”人士来殿后，什么意思？

　　对上青鹤的表情，岑小川想再确认一遍他话里的意思，不料，正好看到青鹤对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诡异的很。

　　儒雅？

　　潇洒？

　　素质？

　　通通见鬼去吧，岑小川现在严重怀疑，南城镖局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部都是变态，而青鹤就是其中之最。

　　这老头子，长的儒雅，实则真是阴的狠。

　　此刻岑小川百折千回的心思都是在心里头过的，面上没表露出半分，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于是青鹤也转身走了。

　　如今岑小川对南城镖局的印象算是差到极致，尤其是对青鹤，懒得再看一眼他的背影，她飞快地低头下榻。

　　一只腿刚伸下去，动作却忽然定住。

　　岑小川猛地一个抬头，青鹤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不对！

　　脑海里再次过了一遍刚抬起头与青鹤对视的那一幕，没看错，她一定没看错。

　　青鹤的眼睛，何时又变成了正常中年男子的黄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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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心会害死猫，岑小川也没忘记昨天青鹤的每字每句以及句里行间的杀气，这老头当下她可招惹不得，更何况如今最关键的是如何防那黑衣人再度突袭，她还真懒得去研究青鹤那眼珠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整理好自己，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脚步有些许蹒跚，但已经是她在极力控制下的状态了，昨晚黑衣人先前下手真的蛮狠，一宿之后伤处的后劲儿又上来了，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现在有多少淤青，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药，她只能忍。

　　寅时时天还没亮，但隐隐约约有几丝天光照耀下来，映得院子里剩下的半数人马的脸色更加灰败，个个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毕竟是普通人，经历了昨夜那样一场残忍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杀戮，难免不会如此，相比之下，岑小川的心理素质算是强的厉害。

　　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赤目和青鹤依旧是骑马，岑小川扛了一口箱子，沉默的直接上了队伍最后没有人的那辆马车。

　　除开这架马车，前面每一架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组成一团，很显然，没有人一个人想殿后，或者说是敢殿后。哪怕是岑小川，若不是青鹤的指令，她也绝不会坐上这架马车。

　　起先岑小川还好奇过驾着马车怎么登越界山，等真正上了山以后他才知道原来越界山的下半部非常平缓，平缓到每隔几米才会出现一个微陡的斜坡，又因为山上多树，简直跟逛树林没什么两样，原以为这么一个名声在外的吃人山会多是陡峭的崖壁，见状让人真是意想不到。

　　天将亮微亮，郁郁葱葱的树叶又挡光，马车行驶的又稳又慢，几乎是一夜未合眼的岑小川很快有了睡意，马儿很听话，几乎不用她驱赶，一直跟在大队伍的屁股后面。那口箱子被她放在身后靠着，一只腿屈膝盘坐在马车前沿，另一只腿垂在马车下荡来荡去的，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棵树上摘下来的树枝，也随着马车的一颠一簸荡来荡去，她的眼睛随着这节奏缓缓闭合。

　　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岑小川感觉周身弥漫起层层寒意，她被冻的神智稍醒，眼皮颤抖着，试探着去睁开眼睛的同时，岑小川感觉有人在她眼皮上轻柔地吹了一口气。

　　因这一口气，身体的警觉性完完全全召回她的神智，她猛地睁开眼，然而还没等看清周围，又有一口气吹过来，这口气吹的可比刚才猛多了，岑小川几乎要被吹出眼泪，手下意识的去揉眼球，有一只手更快的擒住她的手腕，嘴巴也被捂上。

　　熟悉的寒意包围周身，岑小川身体一僵，睁开眼睛。

　　车马依旧稳稳地跟在大队伍后面，只不过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原本她靠在身后的箱子也被移开到她左侧，而她此时依靠在身后的，是一具冰凉的躯体。

　　是昨夜那个黑衣人。

　　岑小川却没有了昨夜那样深的恐惧，反倒是在心里佩服起这个黑衣人来了，够胆色，也够狂，昨夜杀人之时他还知道挑在夜间顺便支开了赤目，现在确是在青天白日，在前面就是大队伍且赤目他们随时都会回头的时候，堂而皇之地上了岑小川的马车。

　　纵使有箱子和岑小川的遮挡，只要是目力稍好一点的人，也不难发现他。

　　黑衣人见岑小川许久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丁点儿反应，禁锢她手腕的手使了点力气，说道：想什么呢？别想着怎么呼救怎么逃跑，你但凡发出一点儿动静，我就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你别当真以为我真的不杀女人，不听话的女人我可是杀的。

　　岑小川顺着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意思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有事要问你，你保证老实，我就放了你。

　　岑小川又顺从地点点头。

　　黑衣人这才完完全全的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只要他对她没有杀意，岑小川才不想跟他结冤，什么南城镖局北城镖局，她又不是镖局里的人，没必要忠心耿耿，即便是收了南城镖局的钱财，也只是走这趟货物而已。况且南城镖局显然是对坊主隐瞒了这趟镖至少一半的危险性，明显就是找平民老百姓来当靶子，这事办的实在不地道。

　　那她自然也没必要非得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