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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镇遇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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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山百里处有座逾百万人的繁盛海埠汲州府。这座城到庄墟边境的庄阳镇间，则由陆地行舟相连，全程六个时辰。舟内长五丈七尺，搭乘统共不过三四十人，彼此面对面两排坐着。
“我劝各位千万别在庄阳镇停留，到了那里，速速绕行才是。”马原见对面五人衣饰上有流水上宗的道字标，忍不住多搭了几句。
其中一个艳光四射的美貌女修呵呵笑道：“怎么？这让人踩烂的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我们倒也不想，多耽误事儿啊。可你瞧，这不有个拖后腿的嘛！”
马原瞅了角落里缩着身子的少年一眼。他正手持小皿叮叮当当地捣药，背上栓了把让白布缠死的重剑，披头散发遮了面目，仍依稀可见相貌堂堂，只是面色惨白，两颊又绯红，倒像是害了凡人的伤寒病症，浑身漫着浓郁的悒怏气质。马原登舟时便觉惊疑，现在依旧不敢多问，只向女修解释道：“这位师姐，你们大宗门看不上庄墟这等小地方，来得少所以不太清楚。十六年前开始，在庄阳镇停留的修士就陆陆续续失踪了不少，尤其夜里，但凡外出，都是回不来的！好些宗门派了人来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现在那地方早就荒废，鲜有人去了。”
“失踪？嘿嘿，有意思！是丢妙龄少女，还是丢天才小修，都有些什么特征？怎么个丢法？既然不是全丢了，那这掳人的总是挑拾过的吧？”一光头黑脸儿猴子模样的瘦弱男子挨美貌女修坐着。舟身稍微一颠簸，他就哎哟一声往她身上靠，手肘时不时朝人翠瓜大的胸脯上一碰一碰的。
害了病的少年旁一名少女挺直腰板，怀中抱着佩剑，一身墨绿长衫，仿佛不想引人注意一般。听了男子的话，她闭目冷哼道：“怎么个丢法？丢人！”气质如剑，就是容貌太过丑陋。
黑脸猴儿似乎有点忌惮她，又有点厌恶她，喏喏地缩了手。
一名手握碧绿洞箫、背把长琴的白衣修士朝马原握拳一拜，恭敬地问：“我们一行这位杨……师弟大病初愈，身体有些虚弱，受不得颠簸。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停脚处，不得不去一趟庄阳镇，修整一夜再行出发。敢请马道长详细讲讲庄阳镇有人失踪的事，我们也好早作防范。”
马原笑道：“不敢不敢。说起来，这也算我亲身经历。实在是，唉……两年前，我和正一教的两位师兄来这里寻机缘，当时也有传言说那里老有人失踪，尤其夜里，万万不可出门去。可我们年轻气盛，没听得进去，真是追悔莫及！”他摸摸头，皱着脸说，“我们三个囊中羞涩，到客栈就开了一个房间，两个睡床，一个打地铺。我当时睡的床，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天晓鸡鸣，舒舒服服地醒来，见两个师兄都不在屋里，还以为他们先起来去吃早饭了。于是我便下去找他们，客栈里没有，我就上街去找。这镇子就那么点大，百步都能走穿，却怎么都没见他们人影。后来碰见几个也在找同门的道友，才知道他们是失踪了。诡异就诡异在，我睡觉极易惊醒，可那一夜，真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他说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似乎心里仍是害怕的。
“好歹筑了道基，一点挣扎都没有？该不会是让人下了迷药吧？”美貌女修柔柔地道。
“绝无可能！”马原掏出一只小翠铃，“这是我祖传的镇毒铃，一丈之内有毒物就会立刻作响，是件难得的上品法器了！”
女修突然起身，手臂搭在马原肩上，朝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轻道：“我是毒修，随身带着本命小毒罐的，你这破铃铛怎么不响啊？”纤纤五指握着他的手，晃晃这小铃铛。
她靠得太近，香气盈鼻，马原顿时心旌荡漾，脸上一红，竟堵得说不出话来。
正此时，一阵清风扬起，一名银灰道袍的剑修有如白鹭般自空中落下，对几个人冷冷道：“快到了，都出来。”说罢一把抓起那病弱少年，身形一闪，又再飞掠出去。
白衣修士朝马原屈身拜别，旋即一跃直飞入空中。紧跟着，那美貌女修、持剑少女、猴脸光头也陆续起身，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马原瞪大了眼，惊叹道：“竟然会踏空飞行，难道是金丹前辈？难怪不怕……可庄墟本是筑基修士的历练地方，整整六位前辈结伴而来，莫不是有大机缘？”
正如马原所说，曾经鼎盛一时的庄阳镇如今人少的可怜，出入药铺、商会、客栈甚至妓馆的外来修士，来来往往就那么十数个，连摆地摊儿的都没有。道路两旁的房子小巷多多少少都残破了，可也没人去修缮。倒是镇中央一棵乌则树下有些人聚集着，像是在听说书。
东北大街便是客栈。几人陆续过去，进到门口，便看客栈大厅竖一座三丈高的石像，从头到尾红布罩着，也不知里头什么模样。
“就这点人，你跟我说客满？掌柜的，别是看我人矮脸黑瘦的跟猴儿似的，以为我没钱吧？我告诉你，就我这根禅杖，你上汲州府的拍卖行都拍不到！整个东蓬莱洲就我这一根！”猴儿脸不知从哪掏出根金灿灿的禅杖，朝着柜台上一拍，煞是浮夸。
掌柜的气势苍老，但青须青发，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只见他把手朝大门一摆，懒懒道：“诸位请。”
“冯师弟，把你的禅杖收起来罢。”白衣修士淡笑着道，“实在客满也没办法。只是我这位师弟身体不适，请问这附近哪里还能歇歇脚？让他安生睡一觉也好。”
“沈长川，你也不用老把我挂嘴上了，嫌我脚程慢，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扔了，我自己跟来就是。”杨行简道。
“我们倒是想把你扔了。宗门硬要塞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玩意儿进来，我到现在都闹不明白为什么。”美貌女修冷冷道，余光瞥着一旁的杨静。
杨静眉头一皱，道：“都闭嘴。”
“别在我跟前闹。西北方向，一里地有个破庙，现在已经傍晚了，要去就快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天黑了就不要出那庙门，否则后果自负。”掌柜的随手一指，径自拿起账本翻起来。
“什么意思？”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说，晚上会有妖怪来抓我们，抓到了就要下油锅煮着吃。”
众人低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握着根糖葫芦，笑眯眯地递给杨行简：“大哥哥，你是不是生病啦，爸爸说生病了脸上就会特别白，还会有红脸蛋。我也经常生病。但是爸爸说，生病了吃糖糖睡一觉就会好。”
杨行简心中一动，一张冷脸不由得软下来。“谢谢你。”待到靠近去接那糖葫芦，小女孩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
正要细问，客栈掌柜的一把将女孩抱起来，“我的小鸽子啊，你怎么跑出来了，今儿外头凉着呢，咱回房去玩。”神情极为温和慈祥，可转头对着他们，又变脸似的黑下来，“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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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是破庙，倒还真贴切了。门脸房檐，无一不破。红漆的门柱早就斑驳掉落。几个人东一脚西一脚就进去了，惟独那猴儿脸的小光头，像个真真的僧人一样，端端正正迈左脚进了中间那扇空门。进去之后也不急着找地方坐，反而四下摸了个破草垫，向这金漆掉光的接引佛拜了三拜。
生得艳丽娇媚的梵蒙竹见状笑道：“臭光头，又是禅杖又是礼佛的，咱们道门还养出个小和尚来了。冯半千，来给大伙说说，你名字啥意思？”
冯半千这边拜完，突然摇身一变，立马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天下仙女千千万，我只睡一半！”
“夜里可能生事，我去守夜。”杨静不理他们嬉闹，兀自大袖一扬，飞身入空，登时腾到百丈高处，方圆一里一览无余。
持剑少女司徒格朝冯半千冷哼一声，也跟着出去。半晌之后却又回来了，惟独脸色更加沉郁了些。
夜色很快沉下来。这四周虽是一派宁静，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不太安稳。沈长川生起火来，火苗“啪嚓”、“啪嚓”地响。
杨行简咳嗽两声，忽然道：“没有虫鸣。”
沈长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虫鸣？”他突然脸色一凝，“的确，野外到了夜晚，再安静也会有虫鸣。尤其这破庙处于山林之中，现在这般安静，恐怕不寻常。大家小心一点。”
梵蒙竹让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伸手往腰间一摸，忽然脸色一黑。“我的毒罐子呢？谁偷了我的毒罐子！”她急切地四下翻找起来。庙子不过方寸，几步就能走完，凭她把这地方掀翻了也不过眨眼的事，可偏偏就没见她说的毒罐子。
“好姐姐别急，你仔细想想啊，平时放哪的？别是在什么储物戒里。”冯半千劝慰道，也跟着帮她找。
“不可能！那罐子只有胭脂盒大小，我向来挂腰上的。而且它本身就是个须弥空间，里面还有活物，放不进一般的储物戒里。”
沈长川也道：“梵师妹，你什么时候丢的，能想起来吗？”
梵蒙竹摇摇头。“我一整天没用过，那可是我唯一的武器啊……一定、一定是在这里丢的！”她突然眼珠子一转，冲到杨行简面前，“是不是你！我看你整天除了睡觉就在捣鼓药材，罐子里上千种天材地宝，定是你红了眼，偷偷摸走了！快给我交出来！”
杨行简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那些破玩意儿，我还看不上。”
梵蒙竹闻言，更是恼怒。“臭小子！还说不是你？”她十指修长，指尖血红，尖如利刃，一把抓起杨行简的衣服，当下便在他胸口留下几条血痕来。“冯半千这个假和尚只对女人感兴趣，沈长川专注当他的伪君子，那丑婆娘都把剑当她男人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对我的毒罐子感兴趣！你不交出来，我就动手了！”
“杨静呢？”杨行简笑道，“人都让你骂了一遍，怎么不说他？”
“拿他当挡箭牌？我告诉你，那毒罐子你要不交，我现在就要你死！”说着五指掐上杨行简的脖子，陡一发力，杨行简喉咙巨疼，连咳都咳不出来，满脸涨得通红，一丝气都喘不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那手就跟铁打的一般，绝对扯不掉。
这就是宗门顶尖的金丹修士。对付他连灵气都用不上。
杨行简斜眼瞥着在场的人。他要交代在这里，这几人恐怕还觉得少个累赘。但上面还有个杨静。刚梵蒙竹把几人统统数落了一番，这会儿心里都怀着气，犯不上热脸去贴冷屁股，全不动声色地看她惹麻烦，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杨行简死命瞪着梵蒙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
“有这功夫瞪我！还不如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偷了我的东西，就是杨师叔也救不了你！”
杨行简嘴巴动了动，她以为他是愿意服软，手头一松，没想到这位医修面露狞笑，舌头上顶，“噗”一声照她面门吐了口唾沫。
“啊啊啊啊啊————”梵蒙竹当即尖叫出来，从没有人这般对待过她！“杂种！我要你死得很难看！”喝罢，手上再不是单单使力，一道绿光闪烁，她竟往掌心结了阵，誓要把杨行简箍死了。
冯半千见状，心里发虚，四下张望着，生怕人听见般，低声说道：“杨师叔怎么还没来？这样下去，真会闹出人命了……”
沈长川道：“杨师弟的事，师叔必然自有计较，我们还是勿要妄动的好。”
一息、两息、三息……一刻过去，杨静始终没出现。杨行简头脑开始发昏，视线大量扭曲，甚至开始模糊。
他喉底发出撕裂般的哀鸣，却被人生生堵住。再过几息，一双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愈发混沌起来。
恍惚中，一个陌生而低哑的声音响起：“生而有不用，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俗子托辞罢了。”
“魔，什么是魔？从心所欲，无所畏惧！”
杨行简受到蛊惑般，不自觉地瞥向旁边的封魔刃，颤巍巍的手伸过去，拉着布条，正要扯开，忽然眼前银光一闪，脖子上的压力瞬间消失。“咳咳”、“咳咳”，杨行简齁喽着大口喘气。
“我、我以为、你就要让我、这么、死……”他狞笑着一抬眼，拦在他面前的并非意料中那个人，却是那墨绿衣衫的丑陋少女。
“司徒格！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跟这小杂种有一腿不成？”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司徒格剑尖指到梵蒙竹喉咙，“这人我要了，你要抢过去，就跟我的剑说。”
司徒格乃是剑修，武力极高，梵蒙竹毒罐不在手中，全不是她对手。锋利刃尖抵在咽喉，她害怕起来，慌乱中朝冯半千吼道：“看什么！帮忙啊！”
冯半千再是喜欢漂亮妹子，刚让梵蒙竹埋汰过，也觉得悻悻，硬是扯出个笑来，说了声：“对不起，我打不过她。”
“沈长川！那是我唯一的武器，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狼狈为奸给偷走了吗？”
沈长川摇摇头，不说话，显是对此并不赞同。
杨行简一声冷笑，正要向司徒格道谢，却见她陡然转身，一把抓起他后领，如提野猫一般直把人揪起。
“你做什么！”
司徒格并不回答他，反而脚尖一点，先是借力梯云纵，再使腾飞之术，踩着空气几下朝高处跃去。
高处劲风割脸，杨行简气还没缓过来，又吞入大量冷气，不停咳嗽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我下去！”
司徒格不多做解释，只顾朝上、朝上、再朝上。
片刻之后，杨行简在空中遥遥看见一个银灰的身影，踩着持身剑，傲然静立。司徒格也在此处停下，抛出玉轮剑剑鞘，足尖一点，在半空中立住。杨行简本以为司徒格兴许是嫌他在庙中惹出这许多动静，怕横生事端，要把他扔给杨静，不料她冷道：“杨静，你再不与我决斗，我就把他从这里扔下去。”
杨静并不睁眼，似在凝神感悟，口中却淡淡道：“我在，他死不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
底下传来一阵悠悠的箫声，杨静眉头一皱，道：“下去。”
“我要你出剑！”
“下去！”他不动声色，但口中仓促非比寻常。
“既然你不出剑，那就收他的尸再来向我报仇好了。”司徒格松手的片刻，竟是扬掌朝杨行简背后一击，下落的速度瞬间如流星一般，眨眼便要坠落。从这等高处掉下去，照杨行简的修为，必是粉身碎骨了。而他封魔刃被丢在庙里，要想办法都不得。
杨静冷哼一声，却不急着拉他，反而忽地转身，“嗖”一声拔剑，当即朝司徒格一点，银白剑气如虹直射而去，堪堪擦过那丑陋女子的脸颊。
“好个第一剑修！竟然偷袭！”司徒格大怒，玉轮剑直逼杨静胸腹，但对方一击之后却不再来，这才朝杨行简追去，玉盘剑气闪瞬之间，歪打正着戳穿了杨静的左肩，鲜血如线飚洒在黑暗中。但杨静并不为伤作半分停留，甚至连脸色都不曾波动分毫，只是加速朝下，伸手去抓杨行简。
司徒格往下一追，才发现空中除她之外，竟有三个身影。其中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连身形都看不清晰，惟独可见的是，它身躯中间似有个大洞，分明就是杨静方才的剑气造成。
如果那东西方才在她身后，那杨静便不是在偷袭她——他是为了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