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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绪章 ...

  •   唐元和六年,此时已入伏,天气闷热,长安城中的权贵大人们纷纷前往城郊以及各地的庄园避暑。这长安城附近的郊野别墅,主要集中于东郊与南郊,自南而出,一路绵延至终南山麓,正是筑园的上选之地。这其中有一处山庄,名唤金屑池,原本是太平公主的庄园,后来公主参与谋逆,被赐身死,家产皆被籍没,此处便荒废了许久,后又转手成了河东裴氏的产业。河东闻喜裴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巨族,这时金屑池的主人,是裴氏中眷双虎支的一位公子,这位裴公子,名孚,字元吉,长的仪表不俗,年前刚与一位朝中新贵的女儿完婚,较之别人,裴孚早在四月间便搬到这里,已经住了近两个月,也没有要返回长安崇贤坊宅第的意思。
      金屑池最为人熟知的所在,是一处依山而建的阳云楼,底下用人工叠石成山,高约五丈,四周作自然山形,有石阶曲折而上,中间最高处是一处极大的平台,上方楼阁高耸,临窗可见远处山泉飞瀑,近处的后方便是一片水池,每到夏日便开满了白的红的荷花,原本是宴饮的好去处,然而此刻却并没有,除了新婚的夫人偶尔耐不住寂寞,找人去弹唱逗乐一番,这偌大的一片园林,仿佛死寂之地,好在山林广阔,大家竟过得颇有些“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的味道了。
      裴孚一个人住在东边的宅子里,门前是一片壮观的松林,故取名为风松别苑,苑内有一丛长势很好的牡丹,边上围着华丽的围栏,据说是从虢国夫人的府上移植过来的白牡丹与粉牡丹,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裴家子妇,早已在马嵬坡上碾落成泥,倒是她留下来的花年年春风依旧,如今在长安城中,达官贵人的府邸多半都载植了各色牡丹,无非看品种是否为上选,但在玄宗时代,牡丹却是上苑的珍品,只有那些深得皇恩的人才能拥有,每年到春日,便可做赏花钓鱼之会。不过这丛牡丹现在早已过了花期,殊无可观之处,要论四季景观流转,怎么也不应该住在这里才对。这天晚上,裴孚独自坐在廊前,穿着的很随意,不戴幞头,只是的挽了髻子,身穿一件白色轻褣(一种薄纱)的衫子,几子上放着一盘冰镇的鲤鱼脍,杯子里装的是松醪春,但他看着全无胃口,酒倒是喝了许多,他听得远处有人在训鹤,断断续续地有人在附掌拍手,接着是鹤唳之声,如此反复循环,那鹤鸣在山谷中显得分外清脆。只是听得久了,也有些许烦燥了,他正想遣人去阻止,突然听到房内一道镜光闪过,有东西砸到地上摔碎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婢女惊叫道:“狐狸,好大的一只红狐狸。”
      裴孚急步走进房中,他的房中有一面古镜,是一个得道之人的宝物,因与他有半师之份,所以将此镜相赠。裴孚看到这面古镜,从镜子处正发出金色的光像丝缕一样飘出,这些光缕就象绳子缠住一只毛色赤红的狐狸,任这只狐狸如何挣扎,这些光缕反而越缠越紧,不能挣脱半分。裴孚盯着狐狸看了良久,眼睛中有些东西像灯火般点着了又熄灭了,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竟然真是一只狐狸,她若像你一样,也是狐狸,那该多好啊。”
      裴孚回头向婢女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又笑着说:“我近日听这些婢女们说,这厨下大概有狐狸,偷吃了好些东西,原来真有这样的事。”
      不曾想,狐狸忽然不再挣扎,它口吐人言道:“真真羞死人了,我乃修炼的狐仙,早看不上人间的蠢物了,想我五百岁上以松柏为食,身轻可翱翔于九天之外,吃这些俗物对我有何好处,你家厨子是个惯偷,就爱雁过拔毛,平日里一尾鱼要小赚个中段,一块肉要割个半两,只是近日里他女儿出嫁,所以偷的狠了,被人发现了端倪,才说是狐狸偷的,今日我断不能让这厮乱讲。”
      裴孚奇道:“你既不为了食物,你来此处何事?”
      狐狸敛容道:“我久慕金屑池乃人间胜境,故来一游,不曾想竟入了君家的埋伏,可叹,可叹。”
      裴孚笑道:“你说话的样子倒一点都不像狐狸。”
      狐狸回道:“那是自然的,我虽是狐族,却出身涂山氏,那可是大禹治水的时候,虽然君家赫赫数百载,自东汉以来,便是衣冠望族,但若论时间久长,我岂非名门中的名门,郡望之中的郡望?”
      裴孚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大大失敬了。你说你修的是什么仙,可能让我知晓一二。”
      狐狸看着他:“修仙只为长生之术,脱世间苦恨。郎君出身富贵,大概是很难做到了,但我略有异术,可知人心。”
      裴孚便说:“哦,那你便说说我现在所思所想罢。”
      狐狸道:“郎君乃人中龙凤,将来自然是青云直上,郎君既住在金屑池,外头的人大概以为郎君是要摆出个中隐的姿态,以退为进。这终南山麓,看着山野之趣,一条大路连通的却是天子的皇城,现在为官的套路,谁人不知呢?但君家这里,既无游宴,也无贵客,若说是因为新婚燕尔,与夫人鹣鲽情浓,我看郎君来此两月,却又形如陌路,这岂不怪哉,郎君有心病,何劳我说呢?”
      裴孚愣了些许时候,他走过去,将镜子反扣在桌子上,那道金光便瞬忽遁灭,狐狸竟辑手化为了人形,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一头青丝在头顶上侧挽着堕马,插一头镶金玉珠宝的玳瑁梳子,几枚玉钗,上穿大红阔袖纱衣,鱼肚白的泥金鸳鸯宝相的轻绡的帔子,青纱的长拖尾的裙子,隐隐可见里面织金的缃色的罗袴,石竹红的腰带上以金银丝刺绣,长相端丽,神色洒脱,看似大家闺秀,又有林下之风,施施然走出来与裴孚叉手纳福。
      裴孚见她斯文有礼,亦不敢待慢,起身回礼,并道:“方才多有得罪,娘子万勿挂怀。冒昧敢问尊姓大名”
      女子回答:“姓名本与我等没甚要紧,我家中行三,外人称我为三娘子。”
      三娘子略顿了一顿,笑道:“我知道郎君心中有事要问我,又不能直言,因为这事说起来便是千头万绪,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完的。既然我是这里唯一的客人,就让我略尽为客之道,说些故事娱君之乐吧。”
      裴孚笑道:“娘子游戏人间这般久,见多识广,一定有许多好故事,既然如此,便说与我听罢。”
      两人重新在廊外落座,三娘子便说:“人世上的风景真是转得快,过了这伏月,眼看又是新秋(指七月),我便讲一个发生在七月的故事吧,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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