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卿，卿非晚》闲还

3、第3章

　　文元客栈。
　　空青推开房门，转过山水屏风，缓步朝里间走去。

　　窗边的软榻上半卧着一身着浅蓝锦缎的清俊男子，只见他身子微孱，面呈苍白病态，正垂目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听闻动静，男子将手中的书卷搁至一旁，接过空青递来的药，面不改色地便咽下了一大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然后，他将空碗递给空青，自己拿着帕子净唇，低头咳了几声。

　　空青：“主子可是要加大药的分量？”
　　容砚摇头：“是药三分毒，这药效正好，只是好得慢些了罢。”

　　容砚继续拿起方才放下的书翻看，声音缓慢而平和：“攸宁可是回来了？”
　　空青回道：“今一大早，书珃便已出了城接人，眼下应是在回城的途中。”
　　“嗯。”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他淡淡应声，遂而嘱咐，“不要让她知道。”
　　空青还未应声，一道略带怒气的声音便在房内响起：“不要让我知道什么？”

　　屏风后迅速闪出一人，少女两眼微红，怒视着榻前的两人：“你们想瞒着我何事？”
　　容砚望着房内突然出现的少女，目光淡淡扫过空青的头顶，眸中闪过一丝锐色，冷然道：“三十。”
　　“是。”空青自甘领罚。

　　他愧疚地低下头去，连房内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发现，若是来人想要加害主子，他是万死也难逃其咎。即使四周隐着不少暗卫，主子肯定不会有事，但这也是他的失职。
　　其实也不能全怪空青，绥晩自承了兰雪辞的醇厚内力之后，步伐轻盈了些许，若是她刻意放轻步调，即便是内力高深之人能发现她的也屈指可数。空青的武功虽说在江湖榜上数一数二，但较于兰雪辞还是差了不止一个两个层次。更何况绥晩还特意收了步调，即使耳力再好，风过无痕他也无法察觉。

　　“这几日换七星过来。”
　　“是。”

　　空青垂头退出房门。

　　不多时，房内便出现另一个身着藏青色劲装的男子，他单膝跪地，朝容砚颔首：“主子。”
　　容砚淡淡点头。
　　藏青色衣袍男子立起身来，娃娃脸上堆满笑容，双眉推开，嬉皮笑脸道：“主子，您可算是想起我了。我就知道，在您心中，我还是比空青重要的。”
　　容砚不置与否。

　　绥晩望着屋内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疑惑：“你是？”
　　七星收回玩世不恭的笑容，敛眸，恭敬低头：“属下七星。”
　　“七星？”
　　七星抬头望着绥晩，扯出一副极为讨好的笑容，眼角都挤出了几道褶子，道：“宫姑娘，您以后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属下，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绥晩对出现在房内的陌生男子兴致索然，她更在意的是容砚对她的态度。她走到软榻边上，直视容砚：“你想瞒我何事？你如今的病情？”
　　容砚平淡开口：“你多虑了，我只是受了点风寒。”
　　话音才落，他便忍不住掩唇咳嗽。

　　绥晚抿紧了双唇，朝外唤道：“书珃。”

　　“您请。”
　　书珃领着一灰色衣袍的老头进来，老人胡子灰白，满脸皱纹，他弓着稍显佝偻的背脊，缓慢朝前走动着。七星默默朝后退几步，将可行的地方让了出来，随后，他渐渐隐入房间内一角，不见身影。
　　书珃将白胡子老人扶到软榻边缘，把他的药箱放到桌上，自己则站到了绥晩身后。

　　两人进客栈之前，去了趟城中最大的药堂，恰好遇上出诊回来的老大夫，于是便将人一并给带了回来。

　　绥晩道：“老先生，麻烦您看一看他的情况。”
　　容砚抬起眼皮看了眼榻前的老大夫，暗眸微微一沉，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脉上的手指微曲，老大夫收回右手，收了脉枕，道：“老儿之前已经替公子看过情况，这才几日过去，公子的病情怎又有加重的趋势？公子可有按时服药？”
　　“有。”
　　老大夫皱眉，“老儿重新开一副新的方子，若公子再无好转，只能另请高明。”
　　他在桌边坐下，挥墨提笔，挥挥洒洒写下一张单子，递给书珃：“照这个药方去抓药。”
　　书珃接过方子，看了看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半晌，也没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她将药方递给绥晩，绥晩随意看了眼，便道：“去抓药。”
　　“是。”
　　这时，七星突然从某个角落蹦出来，抢过书珃手中的药方，笑嘻嘻道：“不劳烦书珃姑娘，我去便好。”

　　.

　　容砚出了房间，他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堂。桌上早已准备好了晚膳，有荤有素，色香俱全。容砚走到空无一人的桌子一方坐下，对七星道：“去楼上问问。”
　　须臾过后，七星从二楼下来，拱手而道：“主子，宫姑娘说她不饿，不下来用膳。”
　　闻言，容砚修眉微蹙。
　　早前大夫前脚才走她后脚便跟着离开，此后再也没出过房门，甚至连午食都不曾出来过。算起来，她已有一整日未曾进食。这人才回来，倒是和他闹起脾气来了。

　　“不吃也罢。”
　　容砚拿起桌上的筷子，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块杏仁豆腐细细嚼着。

　　没有任何反应？
　　七星默默垂下头去，暗自思忖，主子难道转性了？
　　他即刻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主子若是转性了，今早空青也不会被罚了，他也就不会出现在此。虽然主子脸色寡淡如水，但他依然察觉到了一股由脚底而生的寒气。

　　容砚看着桌上精致的佳肴，尝了几口，便觉索然无味。
　　啪地一声，他放下筷子。

　　七星听到声响，吓得心惊肉跳，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一步。
　　容砚起身，对着七星道：“将饭菜端上来。”
　　他抬步朝楼上的厢房而去。

　　七星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津，缓缓舒气，暗道，他觉着他还是早日和空青换回来的好。

　　“叩叩叩……”

　　书珃打开房门，看到门口站着的蓝衣男子，倾身微揖：“容公子。”
　　容砚踏门而入，身后跟着端着饭菜的七星。

　　“书珃，是何人？”绥晩抬起头，看到来人，皱眉，“怎么是你？”
　　“用膳。”

　　跟在容砚身后的七星立即动作敏捷地将饭菜摆在桌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摆好了膳食。

　　绥晚：“我不饿。”
　　容砚掀袍坐下，淡淡道：“如此你便看着。”
　　他拾起桌上的筷子，缓慢而优雅地吃着桌上精致的膳食，动作历历赏心悦目。

　　阵阵菜香拂入鼻间，满桌的珍馐玉盘，绥晩看着眼前吃得慢条斯理的男子，腹间一声细微轻响。
　　容砚抬头看她，她脸色微赧，嘴硬道：“我才没饿。”
　　“饿了便用膳。”他将盛满米饭的瓷碗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绥晚偏过头去，“不吃。”
　　容砚放下筷子，清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道：“你在闹什么？如果是早前之事，我向你道歉，抱歉，没顾虑到你的感受。”
　　绥晩眼圈微红，颇为委屈地看着他，软软开口：“辞之，你都不告诉我你生病的事情。”
　　闻言，容砚的手一顿，眉间蹙起，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唤我容砚。”
　　“不。”她拒绝。
　　“宫……”
　　话一出口，容砚便觉不妥，绥晚倒是笑嘻嘻接过他的话：“宫绥晩。”

　　容砚好一阵沉默。
　　须臾，似乎知道劝她无益，他也不再劝她进食，起身拢好袖袍，负手离去。

　　走至门边，身后的少女大喝：“容辞之，你站住！”

　　男子一袭浅蓝锦袍，墨色长发如绸缎般泄流而下，青丝仅用一根素雅的白色丝绸束于脑后，身姿颀长，芝兰玉树。
　　窗口的细风将他的袖袍吹动，他问：“这是命令？”

　　“我……”明明是他的不对，怎么如今他倒是委屈了。
　　“既不是，那我便离开了。”他微微侧身，朝着她的方向，目光却是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以后不要再唤这两个字了，唤我容砚即可。”

　　清淡的声音如风缥缈，吹过耳旁便了无痕迹。

　　绥晚看着他的身影离去，微微撇嘴，小声嘀咕：“不让我叫我偏要叫。”
　　接着，她低头看向桌上的佳肴，笑眯了眼，拾起筷子夹了块鱼片，餍足喟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