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卿，卿非晚》闲还

1、第1章

　　雕花镂空檀木窗前，三两阳光透射而过，打在窗下的梨花榻上，光影重重，层层斑驳。

　　榻上的少女翻了个身，缓缓睁眸。
　　她抬臂微微挡了挡刺目的阳光，嘤咛几句，从榻上坐了起来。

　　“叩叩叩……”

　　门外侍女端着水近门而立，低眉顺眼，恭敬地问候：“姑娘可是醒了？”
　　少女低应一声，恭候的侍女立即鱼贯而入。
　　众侍女训练有素，从进来到掩门出去皆是步履轻盈，从容不迫，未发出一丝声响。

　　少女早已下了床，一身雪白中衣立于榻旁。
　　侍女取过架子上的衣裙给她着装，笑着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少女微颔首：“甚好。”

　　侍女拿过湿帕递给她，一番洗漱。
　　梳洗完毕，精致的早点被侍女一一送入房内。

　　用过早膳，少女轻移莲步，款款而出。
　　木门轻轻转动，暖旭阳光扑面而来，点点金光洒落少女周身，熠熠闪耀。

　　少女一袭杏粉色淡雅月华裙，外罩水色轻纱衣，腰间一条浅色细丝带，整个衣裙只有袖口点缀着几朵梅花，裙摆长曳拖地。
　　芙蓉面上粉黛薄施，娥眉淡扫，杏眼流光潋滟，樱桃唇上红脂轻点。
　　妆容简单而又不失大气，身姿窈窕，惹人沉醉。

　　侍女微微弯腰，对着少女道：“少主此刻正于玉竹轩内，我带姑娘过去。”

　　侍女领先一步。
　　少女莲步生花，裙带蹁跹，跟上了她的步伐。

　　小亭楼榭，佳木葱茏，百花奇草繁生。
　　谷内植木依照五行八卦而生，庭院错落有致，九曲回廊，若是无人带领很容易迷失其中。

　　绥晩随侍女入了玉竹轩。
　　庭院宽阔清幽，入目可见，大片亭亭翠竹环绕其外，果不负了“玉竹轩”其名。

　　侍女给她上了茶，道：“姑娘稍坐片刻，我去请示少主。”
　　绥晩摆手，示意无妨。
　　紫衣侍女交代厅内众人不可怠慢客人，随后款款离去。

　　玉竹轩后院。
　　大片翠竹耸立院中，如绿欲滴。
　　翡翠玉竹之下，身长如玉的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三千青丝流泻而下，清雅出尘。

　　侍女道：“少主，宫姑娘过来了。”
　　男子恍若未闻。
　　良久，他微微启唇：“过去罢。”

　　.

　　修长的手指缓缓搭上雪白皓腕，指尖肌肤如玉冰凉，只能依稀感受到薄弱的脉象。白衣男子微微蹙了蹙眉，停顿几息，方才收回手，道：“姑娘的情况我已大抵了解，既是无望前辈引见之人，兰某必当好生诊治。”
　　白衣男子拢好袖袍，缓缓起身，朝一旁的侍女吩咐：“好生安顿这位姑娘，半个时辰后，让紫株过来取药方。”
　　侍女颔首。
　　白衣男子两袖清风，负手离去。

　　绥晩望着从入门到离开也不过两盏茶工夫的男子，问：“你家少主一直都是如此？”
　　侍女欠身：“姑娘见谅，少主素来不喜过多接见谷外之人。”
　　绥晩托着腮若有所思。
　　白衣男子脸上一直戴着块白玉面具，面具将他的面容遮得密实，只露出一双深邃幽暗的墨眸。她反复打量了好几回，也只看到了那双平静眸中隐隐堆砌的寒凉。

　　生性好生凉薄之人！

　　半晌，绥晩浅浅笑开：“忘了问，该如何称呼姑娘？”
　　侍女笑着应道：“姑娘唤我崖香便好。”
　　少女：“那……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们少主？”
　　崖香笑得不卑不亢：“少主名汇，我等婢子不敢提及，姑娘若是想要知晓，只能自己去问。”
　　静默一瞬，绥晚点头：“也可。”

　　绥晩跳下木椅，道：“那便劳烦崖香姑娘了。”
　　崖香微微一笑：“姑娘说笑了，此乃我之荣幸。”

　　江湖传言，隐谷地处十分神秘，具体位置外人不得而知。
　　倘若有人求医问药，需在玥曌边界的郯城城外连续挂以三天告示。若榜单被揭，则是隐谷同意医治，自会有人带其入谷。只是入谷之人，后来竟无一人记得进谷的路线。
　　曾经有人试图找寻隐谷的具体位置，但入谷之前，需经大片瘴木林，林木之间浓雾弥漫，毒虫蛇蚁繁多，举步维艰，终不得而返。
　　听闻也有人走出过这片瘴木林，找到过隐谷的入口，意欲强闯谷中，但后来被人发现，尸骨无存。

　　当然，这都是传言。
　　具体情形，江湖之人也不得而知，只是众说纷纭。

　　早先，绥晚随着崖香走过一遭。
　　谷内景致错综复杂，植株走向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更换一次，她也是跟着人走才没有掉入四周遍布的机关陷阱。
　　她暗想，若是真有人强行闯入谷中，怕也是有来无回。

　　是夜。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流泻于青翠的竹林之下。

　　听到脚步，庭院中央站立的白衣男子头也未回，问：“可是将药喝下了？”
　　崖香摇头：“喝不进去，全吐出来了。”
　　兰雪辞望着云层半掩的月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去熬一碗药，拿点蜜饯过来，我去看看。”
　　他提步朝屋内而去。

　　因着今日月圆，他担心人夜里出了意外，特意将人安排在玉竹轩的偏房内，以便自己照看。

　　彼时，屋内一片凌乱。
　　地面摊着大片污迹，绥晩半倚在榻边，揪着胸口，略显无力地垂着头。
　　因着自幼含药而生，她一向不喜喝药，如今这方子更是苦不堪言，她实在难以下咽。

　　谷内众人皆知，兰雪辞喜净。
　　是以在他进来时地面早已整洁如新，纤尘不染，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狼藉。

　　兰雪辞望着榻边喘气的少女，道：“姑娘若是不配合，兰某即便再好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绥晚皱着眉，待平息了些，才道：“太苦。”
　　“良药苦口。”兰雪辞仿佛没看到她脸上颓然的神色，“寒毒已在姑娘体内潜伏多年，若是药下得太浅，恐怕压制不住毒性。姑娘师从无望前辈，这些浅显道理相信姑娘定能明白。”
　　半晌，少女低着头，没有反应。
　　兰雪辞立于门口，淡淡望去。下一刻，人便已到了床前。
　　兰雪辞掰过她的身子，少女微微抖着，牙关紧咬，眉间已然覆了一层霜雪，脸上的肌肤亦逐渐有了覆冰的痕迹。

　　“冷……”

　　兰雪辞脸色微变，寒毒竟在此刻发作了。
　　当下，他将少女打横抱起，少女寻着温暖之处，蜷缩着身子便直往他怀中钻去。她拽了拽他的衣袍，嘴里已然含糊不清。
　　兰雪辞抱着她立即离开此屋。

　　崖香端着熬好的药才踏进屋内，身旁便掠过一阵风，抬眼望去，远处只余了道模糊的白色残影。
　　崖香一愣，来不及多想，清冷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来药池。”
　　她即刻反应过来，反道朝药池而去。

　　幽兰阁。
　　药池内薄雾冉冉上升，各色药材铺满了池面，整个内室都充溢着浓郁的药香。
　　室内暖意融融，兰雪辞将人抱进来后，将人放在了药池旁的软榻上，少女脸上的寒霜微融。

　　兰雪辞收回手，朝一旁的崖香吩咐：“喂药。”
　　崖香扶起绥晩，将药往她口中渡去，褐色药汁随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
　　少顷，崖香只得停下动作，看向兰雪辞：“少主。”
　　兰雪辞皱眉看向榻上的少女。不过须臾，少女脸上的寒霜又有复苏之迹，脑后的青丝正冒起白雾，青丝缠雪，发尾已经渐渐变白。

　　“出去。”

　　待崖香退出室内，兰雪辞抱起早已神志不清的绥晩没入药池。
　　他端过池边的药碗，捏着她的下颌，半吐半咽地将药汁给人艰难地灌了进去。

　　一碗药灌完，素白的衣襟尽湿，染上点点褐渍。
　　眼下，兰雪辞也顾不上衣物，他将人扶好端坐池中，取过池边的白绫覆上了她的眼睛。继而，他取下自己脸上的白玉面具，露出一张翩若惊鸿的俊逸容颜。
　　兰雪辞抿了抿嘴角，阖上墨眸，系上了另一条白绫。
　　双手覆上她的肩头，内力源源地朝她体内送去。
　　冰凉的玉体缓缓回温，少女脸上的霜雪逐渐消融，发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原来的发色。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般深沉，银色的圆月笼罩大地。
　　屋内明珠高悬，凉风四起，一夜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