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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蒋氏不除,朝政难安。

      这句话出自哪里已无法追根溯源,但它如同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催生了无数不可言说的念头。最初是丞相派一边试探着圣意,一边明里暗里的搞出些动静,各种龌龊手段伴随着冷嘲热讽,将蒋氏一脉贬得一无是处。

      往日备受恩宠的蒋贵妃顶着烈日在殿外跪了三个昼夜,最终却落得被草席一裹扔进太医院的下场。这样明显的风向若是再看不见,岂不都瞎了眼睛。于是精得如同师承黄鼠狼的大臣们立马提着衣摆站好了队,眼巴巴地等着皇上检阅。

      蒋家没落得再无翻身之力。但毕竟曾是陪着先帝打江山的有功之臣,赶尽杀绝是下下策,于是郑邶风只在上朝时慰问了一番蒋老爷子的身体,便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了。尔后,蒋家的府邸就莫名其妙地走了水,至此再碍不着谁的眼了。

      而“一把火烧了,岂不是落得清静”的馊主意便是李鹤汀出的。

      彼时他和江酬勤坐在醉仙楼临江的雅座上,面前摆着的“安畔醋鱼”、“腊味合蒸”和“糖拌柳梢”,随便一盘都是要吃金子的好菜。他俩坐了小半时辰,却没人动过筷子,嘴上倒是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

      最后李鹤汀懒得再和这人打哑谜,索性大大方方地摊牌。他执起黄花梨的木筷夹了块鲜嫩的鱼肉放嘴里嚼吧嚼吧,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江丞相怎么不动筷?莫不是怕人下了毒?”

      江酬勤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下去,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价值千两的莽原新茶,大发慈悲道:“我方才看见端菜的小二盯着那鱼的眼睛都绿了,好像还滴了三两口水进去。真没想到洵王殿下如此不拘小节,反倒显得我狭隘了。”

      “……真的吗,本王有点怕怕。”

      江酬勤其人,和白莲花有异曲同工之妙。温润如玉的皮囊穿戴得久了,一眼看去还真当他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这类冤大头的下场往往是一命呜呼。

      当年郑邶风才登基,龙椅尚未坐稳,自然有大把不自量力喜欢没事找事的往上凑。有次他携江酬勤在御花园里溜达,刚想装模作样地叹一句“看啊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就碰上后宫里一个缺心眼的妃嫔趁着夜色和侍卫鬼混。郑邶风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能闹出这般丑事,一时间没晃过神来。

      等他捋顺了思路,那衣衫不整的侍卫已经让江酬勤一刀斩了,温热黏稠的血液喷了那妃嫔满脸。后者颤颤巍巍地吸了吸鼻子,不打一声招呼就地昏厥了,倒是识相得很。

      从此以后,郑邶风对他的定位从丞相变为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刃和他座下最为忠诚的狗。

      往后谁见他都要躲着走,生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大人,江酬勤倒也不稀罕,每天沉迷扮猪吃老虎,装得不亦乐乎。他倒也有挚友二三,不苟言笑的程步青程将军算一个;与他臭味相投,以平白搞事充作消遣的李鹤汀也算是一个。

      二人都心大得很,坐在各派眼线遍布的醉仙楼,大逆不道地揣测一番圣意,在三言两语之间覆灭了红极一时的蒋氏。背后有多少弯弯绕绕暂且不论,光一句“授意于陛下”便堵得旁人不敢张嘴。

      但现在看来,他怕是被江酬勤一脚踹坑里了。

      李鹤汀从兜里摸出那只破碗,借着月光打量了半晌,才将这无语凝噎的心境妥帖地收拢回去。他想,这什么世道啊。

      他偏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小兔崽子,心想,我说的那句话真的有必要吗。

      郑邶风的意思表露得不能再明显,分明就是要蒋家麻溜地完蛋,不过是手头少了个能治死蒋氏的合理罪名,要是真等他找到,那就不只一把火燎了这么简单,诛九族才能真正永绝后患。

      李鹤汀的手里自然握着大把证据,不然江酬勤哪来这么多好脸色。但他只是混,还没到动动嘴皮子就要屠人全家的地步。于是他只轻描淡写地说烧了算了,又深更半夜的溜达去看看有没有活口,他真觉得自己是闲得没事拿小命开玩笑。

      但总归是一条性命。

      李鹤汀撩了撩眼皮,半死不活地道:“快到了。”

      的确快到了。蒋家府邸距洵王府本就不远,走过两条街就到了。名字虽然叫得响亮,但要是亲眼目睹,才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蒋府的大门前挂着的匾额是前朝大家所写,算是无价之宝;就连镇宅用的两座石狮,也是拿极稀罕的祥南玉一点点凿成的;更不用说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亭台楼阁,每寸都像是拿金子砌成的。

      再看洵王府。两个字足以概括,既“穷”又“惨”。

      蒋佼从小被关在家里,除却节前出去放个风、蒋大人被传召领他进宫面个圣外,就再没机会往外跑,更没机会去洵王府认个门,但在他的印象里,王府都是金碧辉煌且戒备森严的,走进去就能看到两列貌美侍女夹道欢迎。

      等会,这哪我谁,王府?开玩笑吧。

      蒋佼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那刻有“洵王府”仨大字的匾额,后者被用钉子堪堪钉着,也不知道干活的人是不是斜眼,这禁不起折腾的额匾歪了一半,被风一吹就令人心忧地颤三颤。而这王府正门,竟还不如他家后花园的侧门来得气派,端着一副年久失修一踹就玩完的做派。

      李鹤汀一只脚已经跨上台阶,见他这副感觉最近命不久矣的模样,又退回去打量了一番自家大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觉得是有点磕碜。于是摸摸鼻子,尴尬地安慰了他一番:“没事,这样不是不遭贼惦记吗,进来吧。”

      蒋佼一点也不觉得心宽,他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就历经波折,不仅亲眼目睹自己住了十四年的地方被烧了个干净,还被看起来就不靠谱得很的洵王捡了漏,从今往后就要学着在乞丐窝里讨生活了。

      他糟心地抬腿迈上台阶,跟着面前的人进了门。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正进了洵王府,里头倒不像他想得那么难以言喻。毕竟异姓王也算是凑数的皇亲国戚,郑邶风再不待见他也不至于克扣俸禄,赐的宅院规格和三品官员府邸相同。只不过位置偏僻了些,再加上李鹤汀懒得打理门户,才显得如此寒酸。

      李鹤汀带着他绕过长廊,来到后院的一间客房前。说是客房,却好像比他一路走来看到的类似于杂物间的破旧厢房要好得多,蒋佼略微松了口气,刚想着要道谢,就看到李鹤汀跟座雕像似的立于门前。

      许久,他才装够了深沉,慢条斯理地抬腿往门上踹了一脚,那门却纹丝不动。蒋佼倒被他吓了一跳,刚想说你这又犯的什么病,就听到他真诚无比道:“啊呀,我没钥匙来的。”

      约摸是他这一踹扰了他人清梦,不多时,就听见一女声骂骂咧咧起来。听声音倒是清脆悦耳,咬字清楚条理清晰,就跟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走近看才发现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长相甜美,梳着双平髻,大概是府里的丫鬟。

      蒋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有聋疾或哑症,要么就是双目失明,她们规矩得很,蒋佼哪里见过这样泼辣的丫鬟。他想着李鹤汀就是再宽容也不会容许丫鬟这么没规矩,那姑娘是免不了要挨板子的。

      但蒋佼还没来得及为她说两句情,就看到李鹤汀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道:“哎,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那姑娘大力地翻了个白眼,险些把眼珠子翻没了:“谁还等你啊,可别自作多情了。王爷有屋不睡,跑客房来做什么,我还当是遭贼了呢。”

      李鹤汀倒没在意她出言不逊,想必是已经习惯了。他偏头朝蒋佼示意了一下,说:“他以后就住这了,你带他去找白鹭拿钥匙,把人先安置下,其他事明早再说。”

      姑娘的眼神想来不好使,站在这自顾自地嘚啵了半天,愣是没注意到李鹤汀身后还站着个人,蓦地看见差点没被吓猝了。她抚着胸口缓了半天,才冲他一颔首,惜字如金地往外蹦了一句“跟我来”,便兀自转身走了。

      蒋佼走出几十步开外,回了一次头,就看见李鹤汀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黑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见他转头,便朝他眨眨眼睛,做了个口型。

      “蒋世子,明天见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的话请求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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