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蘑菇生

4、初来乍到的少爷

　　沈吉泽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精神焕发地穿衣打扮，又亲自跑下楼去拎起李蒲要给他也打扮一番。

　　“少爷少爷，我穿这个不合适的。我一个粗使仆人，哪能穿这种料子呢？”李蒲见沈吉泽拿了件洋料子的衬衫就要往自己身上套，吓得连连摆手，“要让老爷看到我穿你衣服非得打我不可！”

　　听到这番说辞后，沈吉泽倒也觉得言之有理，便停下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忽的咧嘴笑了：“那么你就穿燕尾服吧！”

　　“那也太热了啊！我的少爷！”

　　最后衬衫笔挺的李蒲被摁在椅子上，沈吉泽拿着生发油把这个毛发茂密的脑袋抹得油光发亮，又提起一瓶香水往小仆人身上稍微滋了点。看着芳香四溢的李蒲，沈吉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觉得十分满意——李蒲的长相是很端正的，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再加上他身板好看，如此打扮一番后若带出去定然是很有面子的。

　　“你现在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学生了。”沈吉泽拍拍李蒲的肩膀，发觉这人挺结实，手感挺好，于是开始捏来捏去。

　　李蒲抿着嘴鼓着脸坐在那任由自家少爷捏肉，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去——若我那倒霉爹娘当年没遇上那帮醉洋鬼子，我现在没准真是个大学生呢。李蒲的出身是不错的，他爹是私塾的大先生，他娘是个富农的女儿，家底算得上殷实，一家人日子和和美美。直到有一天洋鬼子闯进门来，一把火烧了房子，又抓了他爹娘，一切就都变了。

　　“小哲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你房间收拾好了没有？”

　　“哎，好了好了。”李蒲骤然回神，想起来自己这身好打扮就是为了迎接小日本人。

　　“嗯。”对于这种事情，沈吉泽向来是很放心交给李蒲去做的——李蒲是个心思细腻的好手下，这种小事情，一定会做到完美的。

　　事实证明李蒲的劳动结果确实很完美，伊藤哲夫舒舒服服住进了沈公馆最好的客房。

　　“怎么样？还可以吧？”沈吉泽紧跟在伊藤哲夫身后带上了门，顺势搂住自己的小相好，“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反正，我爸妈不大回来的。”

　　“嗯……”伊藤哲夫细声细气地答应着，努力不让自己太过僵硬。

　　“有什么事情就摁电铃好了，仆人很快就会上来的。就是别老是盯着李蒲使唤，他可有点脾气了。”沈吉泽凑在伊藤哲夫耳边呢喃，逗得对方面红耳赤。

　　“知，知道啦。李蒲都被你给宠坏啦！”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杵了对方肚子一下，伊藤哲夫轻声笑着，“你快别闻我了，好痒啊。”

　　“你比那些百乐门的小姐还好闻呢。”沈吉泽自以为幽默的打趣，不料这句话戳到了伊藤哲的雷点。只见他奋力挣开沈吉泽的怀抱，气呼呼地面对他站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可不是陈小姐宋小姐的，我可是个男人！”

　　沈吉泽也是个机灵人，一见这架势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凑上去好声好气道：“哎呦我的宝贝呀，你可还记得她们呐！我都忘记她们长什么模样了！”

　　原来那陈小姐和宋小姐都是沈吉泽的女朋友，只不过一先一后的都分手了。分手原因简单的很——陈小姐是因为宋小姐的横刀夺爱；宋小姐是因为伊藤哲夫的突然出现。

　　前些日子沈吉泽带着伊藤哲夫出去玩，刚坐下便看见一个穿着无袖旗袍的美人朝这里款款走来，劈头盖脸对着沈吉泽就是两个耳刮子。伊藤哲夫向来怯懦，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之事，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幸好救星及时出现了：一个柔和的女声穿过一片寂静的大厅，娇笑道：

　　“宋姐姐这又是何必呢？人都把你甩远去了，还追着不放，怕是嫌这面子扯得还不够长吧？”

　　说话之人乃是与沈吉泽和平分手的陈小姐。此刻悠悠从楼上走下来的她，在沈吉泽眼中恍若神妃仙子。只见神仙姐姐环了手臂横在沈吉泽与宋小姐之间，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后给出了评论：“哟，瞧着宋姐姐这身打扮，今日是要不当姐姐改当阿婆了？”

　　宋小姐，既然能当众扇出两个耳光，此时当然也不会怯场，指着陈小姐的鼻头就开骂。

　　伊藤哲当然听不懂上海话，但看到这架势也明白这不会是什么好语句。沈吉泽借机拉起目瞪口呆的小情人火速逃离现场，甚至还在心里默默道了谢。

　　“你可不知道宋婉玉那巴掌扇的有多重，你瞧我着脸，现在还肿着呢。不信你摸！”说着抓了人手就往自己脸上摁。伊藤哲经不住他如此油嘴滑舌，看着他那副讨好的模样便不由自主的破了功。

　　“我可不知道那巴掌有多么重，我只晓得那巴掌打得有多好！”伊藤哲顺着力道抚摸了一把沈吉泽光滑的脸庞，突然用力捏了下去，换来对方一声惨叫。

　　沈吉泽夸张地捂了脸深色悲痛地蹲在地上仰望伊藤哲夫，又突然一跃而起扑向他。伊藤哲夫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慌乱，随机脸就被摁到了枕头里。

　　压在伊藤哲夫身上的沈吉泽开始起劲咯吱对方；伊藤哲本身是不大怕痒的，然而来自背后的攻击却让所有弱点都变得敏感起来。

　　“哈哈哈我错了！吉泽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别……哈哈哈”

　　“叫声哥哥我就停手！”

　　“沈哥哥，好哥哥我错了……哈哈哈，别挠我了……”

　　李蒲垂着手在门外站了一会，抬起手欲敲未敲，仔细聆听了一会门内传来的细软□□，他还是垂下了手，转身下楼去向他家老爷作报告。

　　“老爷，少爷正在房里办事呢。”

　　“啊？”沈宁山一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办什么事？”

　　“就是，就是那个事情嘛……”李蒲突然面带羞涩起来。

　　“喔喔。”沈老爷表示出十万分的理解，悠悠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这孩子长大了。对了，和谁呀？我怎么不知道他在最近同谁交往。”

　　“和伊藤家的少爷。”

　　一口好茶尽数喷在李蒲的新衬衫上，沈宁山拍着胸口脸涨成猪肝色，半天才缓过来，随即暴喝一声：“去！把他们给我叫下来！”

　　摸约五分钟后，衣冠楚楚的二人由李蒲一左一右地带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沙发上。

　　沈宁山目如鹰隼地打量瑟缩成一团的小日本人，越看越觉得对方简直像一只兔子。半天他终于开了金口：“空你鸡哇。”

　　小日本人如触电般弹了起来，一脸不可描述地看着沈宁山，嘴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很沉着冷静地回应：“叔叔你好。”

　　“啊？”伊藤哲夫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沈宁山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了日语还是什么东西，于是继续使用带着上海口音的日本话同他寒暄——他年轻时曾在日本留过学。当然学术上是没什么成就的，旁门左道倒是学了一大堆，比如上海味儿的日本话。

　　就这样你来我往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半天，双方终于都尴尬地停了下来——沈宁山执拗地操着一口伊藤哲半懂不懂的日本话；伊藤哲说话轻得像蚊子叫，连他边上的沈吉泽都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最后沈吉泽挺身而出打破了沉寂：“爸，小哲会说中国话呢。”

　　尴尬中的二人被这句话震得浑身一抖，同时抬起头来正视对方。沈宁山长得有几分凶相，即使带了金边眼镜也无法阻挡他眼中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凶光；伊藤哲夫向来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的，只有笑和不笑。此刻他没有笑容，神情冷漠，看起来简直像一个秀气的人偶。

　　李蒲站在角落里，觉得夹在二人中间的少爷看起来特别舒心，特别像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