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蘑菇生

16、浪漫情怀的少爷

　　沈吉泽醒来的时候伊藤俊野不见了，桌上倒是摆着一盆水灵灵的葡萄，边上是一张便筏。原来是伊藤俊野嫌弃他实在是无用，苦笑着替他拟完了短信，回头告诉铃木：“你看，他简直就是个皇帝，我得替他写圣旨呢！”

　　沈少爷乐呵呵地剥开一个葡萄，心里想着看来这伊藤大少爷是个老好人呢！然而一咀嚼，葡萄给他酸的简直龇牙咧嘴——混蛋！这么酸的东西也好拿来给人吃！

　　监狱里的伊藤俊野猝不及防打出一个巨大的喷嚏，啐了铃木一脸的唾沫星子。这喷嚏虽然气势汹汹，实际上那声音依旧是脆生生的。

　　“去把59号提过来。”伊藤俊野丝毫不在意自己喷了别人一头一脸这回事，施施然往凳子上一坐，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玻璃茶杯。59号是前些日子被逮起来的，理由是借着送菜的名头往训练场里张望。至于事实具体是否这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叫什么名字？”伊藤俊野和颜悦色道。他的脸上是与凶恶二字完全不沾边的，反倒像个气质干净的英俊青年。见对方似乎不敢吭声，他又继续用轻柔的语调开口道：“我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可以吗？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对方依旧是不说话，只是怯怯地抬起头打量伊藤俊野，见伊藤俊野似乎是好脾气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嚎叫：”太君！太君你相信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看你们训练啊！我只是在找茅厕，我只是……“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面对这刺耳的哀嚎，伊藤俊野收起了笑脸，但是尚未恼火——他的确是个很有忍耐心的人：”帮完我的忙，我就放你走。“

　　两番提问之后，59号终于明白了这日本人的提问，于是怯生生地小声回答道：“小的，小的叫张四。”张四不晓得这个日本鬼子在打什么主意，只感受到他目光灼灼，仿佛是个什么仪器似的要把自己从前往后，从里往外地看个透彻！

　　伊藤俊野仔仔细细地将对方打量过足足三五遍——这人的身量与沈宁山是相仿的，只是体格上略瘦弱，不及沈宁山的魁梧健壮。至于面孔，这是不打紧的。

　　“太君，太君想要我做什么？小的一定，一定什么都做。”张四打断了伊藤俊野看似凝重实则空洞的凝视——这回伊藤俊野终是注意到他这张脸了。然而不知道是否因为灯光太暗，抑或是张四过于黝黑，伊藤俊野竟一时无法看清他的模样。抄起桌上的手电筒往他脸上一闪，伊藤俊野登时就后悔了——还不如不看呢。张四的一张脸仿佛是被抽干了水分似的皱巴巴，龅牙塌鼻梁，两只眼睛跟绿豆一般大小，说不明确形状的脸边还挂着两只硕大的招风耳。

　　如此比较看来，沈宁山几乎可以说是一表人才了！

　　被手电光猝不及防晃了眼的张四眯起眼睛，一张脸更是像一朵即将完全干枯的菊花，连铃木都觉得不忍直视。当时伊藤俊野只是远远地看了他被逮起来时地背影，觉得或许可以用来假装一下沈宁山，如今一看，当真是要对不住他那沈叔叔一次了。

　　思考片刻，伊藤俊野忽然觉得自己地双目有些隐隐地刺痛，便关上手电，扭过头边揉眼睛边吩咐铃木：“提出去，关到柴房边上的杂物间里，每天给他吃高热量的食物。把我那个铁罐子里的奶精每天冲一杯给他喝。半个月内如果没有胖起来，我拿你是问。”

　　“是。”铃木立即头一低，腰一弯向他敬礼。

　　走出牢房，伊藤俊野不大适应光线，便转过身背对着，打算过会再走。铃木低着头站在旁边，突然问道：“长官，这样真的值得吗？花那么大的力气。”

　　其实伊藤俊野是没有多少权力的，他也只是个士官。这次为了能要到张四这么个无关痛痒的人，他忙忙碌碌跑了三天，总算是得到了结果。然而这结果还不能立即使用，需要他自己雕琢，并且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机会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功？谁晓得。

　　“我怎么知道呢。”伊藤俊野觉得差不多了，转身往外走：“如果成功，那就值得；如果不成功，那就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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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伊藤俊野照例回家吃饭，进门迎面遇到正在院子里舒活筋骨的沈宁山。伊藤俊野冲着他沈叔叔十分友好地一笑。沈宁山愣了一下，也回应地咧了咧嘴角，心想——这伊藤大少爷活脱脱就是回了光的伊藤雄之吧！

　　寒暄完毕后，伊藤俊野往屋里走，擦肩而过时突然回过头，几乎是贴着沈宁山耳语了一句。

　　沈宁山愣住了，只觉得对方呼出的气息糊了自己一脸。伊藤俊野正在上台阶，发觉沈宁山还傻愣愣站在那里，不得不回头召唤道：”叔叔，进来吃饭吧。“

　　“今天你家没人做饭。“

　　原本伊藤雄之是兴致勃勃地要给沈宁山亲自下厨，还给厨子放了假。结果就在四点多半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便迅速地奔跑出去了，全然不顾家里还有一个会饥饿的旧友；伊藤哲夫自从被迫与沈吉泽分离之后便郁郁寡欢，鲜少下楼。况且他通身娇养少爷的做派，一看就晓得不是个会做饭的人。

　　“那我做给您吃。“伊藤俊野笑眯眯的，”爸爸又出去应酬忘记您了吗？我吃完饭就回去，您不用担心我碍着您做什么。“

　　沈宁山嘴角一咧，心想这小孩怎么说的跟自己同他有什么过节似的。自己也就饭桌上时常与他碰面，偶尔交谈两句，哪里能生出不妥呢？

　　不一会菜就端上来了，看着热气腾腾，闻着香气扑鼻。沈宁山尝了一筷子，咀嚼两下，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色香是全了，味是几乎没有。沈宁山怀疑他是一颗盐都没有放，甚至还用水泡了泡才端上来的。面对这寡淡的三菜一汤，沈宁山吃的十分艰难；伊藤俊野则风卷残云般将自己的一碗饭吃的干干净净，十分体贴地为沈宁山留下了标准的一半饭菜。

　　拿起手帕擦擦嘴角，伊藤俊野向沈宁山告别：”沈叔叔，那么我就先走了。若是哪里需要我的帮助，您尽可以提出来。几日后，希望您能和家父一起来到军队里参观。对了，吉泽也在我身边，他现在十分的安全。”

　　心情愉悦地返回车上，伊藤俊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饭团递给铃木。

　　铃木同他长官是一样的风卷残云，不出两分钟就干咽下去了这个硕大的饭团。

　　待铃木吃完饭，伊藤俊野十分舒展地依一伸胳膊，指挥自己地小副官往司令部去——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军乐部士官，平时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到了晚上——他自然就更闲了，于是要找些乐子做，以消磨漫漫长夜。

　　当汽车穿过法租界时，伊藤俊野看着窗外灯红酒绿的，突然问道：”铃木，你觉得上海的姑娘会比北京的更漂亮些吗？”

　　铃木转头瞥了伊藤俊野一眼，觉得十分奇怪——伊藤俊野是不近女色的，至少在铃木的印象里，这位长官对寻欢作乐这种事似乎一直没有兴趣。

　　伊藤俊野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答，于是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看，哪里的姑娘都这么漂亮。为什么要把她们都毁掉呢？”

　　“因为这是战争吧。”铃木轻声回答道，“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战场上的前辈都很辛苦……”

　　“不是有专门提供这种方面需求的女人吗？”伊藤俊野忽然指着窗外某个方向：“你看，这城市那么亮，角落里也还是黑暗的。你说大东亚共荣圈，会不会也这样呢？天皇陛下说要让所有的国家都在我们的统治下繁荣起来，可是这是真的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显然不是铃木能回答出来的，犹豫片刻后，他告诉自己的长官:\"抱歉，我不知道。”

　　伊藤俊野并没有因为铃木的无知而感到不满，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铃木是个半大少年，头发还是软软的，划过伊藤俊野并不粗糙的掌心。伊藤俊野知道自己并不强大，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可是他还是选择了铃木，在一群青年中格外瘦弱的铃木作为自己副官。

　　“晚上到我房里来。”伊藤俊野抛出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震得铃木浑身一激灵。

　　铃木从前就觉得自家长官不近女色怕是个喜欢男色的，然而从未思索过长官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如今突然得到这样一个命令，自然是会束手无策的。扭扭捏捏地在自己房里收拾一阵，铃木又仔细地漱了漱口，用肥皂洗了手。沈吉泽见到一脸庄重的铃木，不由得啧啧称奇，凑上去打趣他：\"你这么收拾，是要去约会？“

　　等铃木到了伊藤俊野门口时，就见他披着一件长外套，正往屋檐上架梯子。回头见铃木来了，便十分开心地一挥手：“走，我们去屋顶看星星。”

　　入秋后的夜晚是寒凉的，尽管伊藤俊野体贴地将铃木一道裹进外套里，铃木还是壮烈地发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