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蘑菇生

13、闲情逸致的少爷

　　第二天不晓得沈吉泽是如何劝说的，伊藤哲夫乖巧地拨了一通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也是十分的好说话，很愉快地就将碰面时间约在了下午。得知约定时间后，沈吉泽要李蒲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些，李蒲懒得应他，自顾自拿出了短袖衬衣和背带裤子。

　　“我不是说要漂亮些的衣服吗？这算得上漂亮？”沈吉泽一手插腰一手提着那件衬衣左右摇晃两下，眉眼间尽是嫌弃。

　　李蒲闻声停下扇子，振振有词道：“少爷，您已经很漂亮了。”

　　这话倒是着实塞着了沈大少爷。这话本身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而那语境怎么听都是嘲讽的。沈吉泽抓抓头，又挠挠下巴怎么都没有想出回怼的话语。

　　思来想去，沈吉泽颇为愤懑地带着伊藤哲夫跟着李蒲坐进车里。

　　“吉泽，我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伊藤哲夫细声细气地开了口，他那声音简直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然而在这要紧关头，沈吉泽竟觉得分外清晰。只听伊藤哲夫继续小声说道：“但是哥哥说话是比较直率的，况且这件事也并非十分容易……若是他说话不好听或者拒绝了，你千万不要记恨他。”
　　“好的，我知道了。”沈吉泽拉着伊藤哲夫的手紧了又紧。

　　约定的地方是个咖啡店，并且十分的隐蔽，以至于混迹上海滩的沈吉泽都不知晓这个旮旯里竟有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咖啡店。伊藤哲夫倒是对这里熟悉，摇下车窗四处望望，就指着街角一辆汽车道：“我哥哥的车。他大约是进店里去了，我先去同他将事情讲清楚，你再下来。”

　　“不一起进去吗？”沈吉泽颇为担心的是伊藤哲夫到底有没有把事情叙述清楚的能力——在他眼里，伊藤哲夫素来像个美丽的花瓶。

　　“你跟李蒲待在一起。”伊藤哲夫把沈吉泽的半个身子推回车里，不忘叮嘱道：“除了我，谁来都不可以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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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人会清闲地坐在店里喝咖啡。伊藤哲夫走进店里时服务员只是抬眼看了看他，连一句‘欢迎’都懒得说。伊藤哲夫站在门口四下环顾一圈，就见正中央的环形沙发里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人。

　　“哥哥！”伊藤哲夫十分欢快地快步走过去。坐着的人闻声回头，脸上也有了欢快的神色：
　　“哲夫！”

　　“哥哥！”伊藤哲夫扑进对方怀里，紧紧地抱住对方的腰：“我想死你啦！”

　　“我也想你。”伊藤俊野在自己弟弟额头上亲吻一口：“你都要与我一般高啦。前几日到了上海，爸爸说你住在友人家里。”

　　“是的，我住在好朋友那里。今天的事也是关于他的。”伊藤哲夫抿了抿嘴，他也实在不晓得自己的哥哥是否有能力满足自己的要求。

　　“什么样的事值得哲夫对哥哥开口都要犹豫的呢？”伊藤俊野温柔地摸摸弟弟的头顶，“说吧，只要哥哥能做到的。”

　　“就是，就是我想将他送到日本去。”

　　“日本吗？就一个人？”

　　“还有他的一个随从。可以吗，哥哥？”

　　伊藤俊野摸了摸下巴，他的下巴刮得十分干净。片刻后他又微笑着告诉自己弟弟：“理论上来说哥哥是有办法的。但是具体能不能成功实施，那也还得看他们的配合。你的朋友现在来了吗？我想见见他。”

　　“好的，我马上就去让他过来！”伊藤哲夫十分高兴得到了方法，一路轻快地往门口奔去。

　　门外车里，沈吉泽被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于是李蒲为他打开了车门透气，沈吉泽便融化一般摊在椅子上，渴望着伊藤哲夫出现或者李蒲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捧冰块。冷不丁车窗被轻叩两下，沈吉泽一激灵，从思绪地自由飞翔中清醒过来。

　　不幸的是来者并非伊藤哲夫，而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看着他。

　　中年男人没说话，沈吉泽也没开口，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正待李蒲开口询问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呐喊：“你是谁！”

　　伊藤哲夫狂奔而来，一把推开对方。他比那男人高出些许，于是便似乎有了些许优势：“你来找他什么事？我的哥哥并没有让你来请他吧？”

　　“少爷，我想您是误会了。我看这位先生在车里酷热难耐，便想请他进店里小坐……”

　　没等他说完伊藤哲夫便又推了他一把：“混账！没有人要你自作主张！”

　　中年男人见这位小少爷实在是气势汹汹，只得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而伊藤哲夫
　　直直地守在车门口，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回过头去验视自己的男朋友：“吉泽，你不要紧吧？”

　　沈吉泽此刻是一点也不燥热了，甚至还觉得自己背后有些许凉意。

　　“我，我没事。小哲，没想到你还……还挺有威力的。”

　　伊藤哲夫看着他，似乎想要说话，开口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表情万分痛苦。

　　“小小小哲你怎么了！”沈吉泽吓得从车上窜下来，不停地给伊藤哲夫拍背顺气。

　　惨烈的咳嗽声半天才平复下来，伊藤哲夫脸色苍白地靠在沈吉泽身上，小声说道：“我小时候喊坏了嗓子，就一直只能小声说话。”

　　明白伊藤哲夫是为了自己才受了那么大痛苦，沈吉泽自是十分心疼，把他搂在怀里拍了又拍。

　　店里的伊藤俊野等待了许久也不见自家弟弟回来，便自行出门去寻找。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凑在一块，便识趣地站远了等着。直到他们大约是互相安抚好了才又走过去。

　　“哥哥，这位就是吉泽。”伊藤哲夫还没等自家哥哥脚步停下，就急急地介绍道。

　　“以后可不要大声说话了。”伊藤俊野拍拍弟弟的头，向沈吉泽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伊藤俊野。”

　　沈吉泽被伊藤俊野清脆的声音所震撼，握住那只修长的手以后半晌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英气挺阔的眉眼，无法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你好，我叫沈吉泽。”沈吉泽终于意识到自己长久地拉着人家不放难免有揩油之意，不由得尴尬起来，“啊方才，方才的情况还真是多亏了小哲。”

　　伊藤俊野倒是没有在意什么，开门见山说道：“你的事情哲夫也都同我讲过了，我十分愿意帮助作为哲夫好朋友的你。至于我父亲的行为，其实我也不太赞成。”

　　一瞬间沈吉泽简直要感激零涕，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从未遇到过如此通情达理之人。

　　“你一会便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罢，我把你作为翻译待在我身边，找机会就把你送出去；你的那个小仆人就当是副官。当然你们不用做什么活。”

　　“送出去？”沈吉泽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小情人。

　　伊藤哲夫拉住沈吉泽的手腕：“我告诉哥哥你要去日本，现在中国已经不安全了。放心，叔叔我也会一并送去的。”

　　语调依旧是细声细气，可是却又那么的强硬，完全不容否定，简直说话的人不是伊藤哲夫。沈吉泽语塞了，他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只能默认——实际上他也不在意去哪，只要能安生过日子就好。

　　“沈先生那边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想办法。”伊藤俊野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我还有会议，先不奉陪了。”

　　等伊藤俊野消失了很久，沈吉泽才拉住伊藤哲夫。他方才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里雾里的，说什么想什么完全不由得自己控制：“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日本？你未曾同我商量过。”

　　伊藤哲夫不看他，只是神色淡淡的：“吉泽，你是真心喜欢我，要同我好的吗？”

　　“那是自然……不要岔开话题。”

　　“还是把我当作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既然你不想去日本，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你们想要做什么，而是哄骗我打电话给哥哥？因为我是日本人吗？从一开始你就想骗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背叛了我的父亲随你出来；如今你又要利用我的兄长，让你们一家逃出生天。吉泽，我的什么都给你了，你连信我都不行吗？还是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摆件？”伊藤哲夫向来无悲无喜的面孔上骤然浮起艳丽的色彩，他全身都在颤抖着，仿佛是要山雨欲来的架势。

　　纵然是妙语连珠的沈吉泽也无话可说——他爱他的小哲，他也了解他的小哲。可是他认识的他爱的只是小哲而不是真正的伊藤哲夫。他以为的伊藤哲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但只是个书呆子，只晓得往脑子里去却不晓得再思索一下；他以为的伊藤哲夫，懦弱无能，好像什么都没有主见；他以为的伊藤哲夫，徒有美丽的皮囊却死板守规……

　　“小哲，我不是……我是怕……”

　　“怕什么？有我在你到底怕什么？若是我不帮助你，何必同我的哥哥打那通电话。就算你一路隐瞒，如今这副状况，我能不猜到吗？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伊藤哲夫很疲倦似的靠在车门上，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伊藤哲夫才很轻很轻地开口 ：“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什么事了。一切听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