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以落》舵渡人

2、夜凉初透

　　黄昏，他们放学了。他手中捂紧了那份刚发下来的试卷，夹在那几封信中，生怕被人看到，早早的溜走了。刚走出校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奶奶！”他兴奋着蹦跶着去，他知道，只有奶奶会给他带一些好吃的新奇的玩意儿。奶奶瞄了瞄他手中的一沓东西，他不好意思地把东西塞在了书包里。奶奶也习以为常，他这不是第一次收到情书了。奶奶把他的书包接过来，扛在自己肩上，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问：“考试啦？几位数啊？”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悄悄伸出一根指头。“啧，”奶奶停下了步伐，“你又考成这样，你今晚准被你爸揍一顿。”于以落抬起头，有点撒娇地说着：“奶奶...你帮我说说好话嘛……”奶奶板起脸：“你考得不好自己受着，我才不管你咧…”他撇了撇嘴，不禁慌了起来。
　　他们回到了家中，一股诱人的菜香扑面而来。于以落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抛，冲向饭桌旁。坐在餐桌旁的父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板起脸，一只大手拽住了正想夹菜的于以落，问道：“考试了吧？几分？”于以落往后又缩了一缩，眼睛不住往书包瞟了一眼，心里慌急了。他转了转眼珠子，蹦出些鬼主意，便吞吞吐吐地说：“成绩还...没发。”于是就瑟瑟地坐了下来，伸出手去夹了一块家中罕见的大闸蟹，这是奶奶特意省下来买给他吃的。于爸爸见他吞吞吐吐，准知道没说实话，一拍桌子，说：“到底几分？”
　　于以落心中一哆嗦，一声不吭地起身去把书包里的卷子拿来。于爸爸一手夺过卷子，看着卷上赫然的红色分数——6...于爸爸心里恼火极了，一脚踹了过去。于以落知道考成这副鬼样肯定免不了父亲一顿揍，就装着顺过去，使这一脚踹的他十万八千里。他硬挺着肚子受了这一脚，在地上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奶奶在一旁心疼极了，可又无可奈何，谁让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哟，又那么恰巧有个暴躁的父亲。于爸爸好像自觉的下手重了，有些内疚，便只是说两句，嘟囔了一会儿，就草草了事，于是于以落的如意算盘就打得响了。他当父亲坐下吃饭了，就从地上捂着肚子，颤巍巍地爬起来，扶着一张椅子坐下了。奶奶见风波好像过了，就给于以落夹了一大块大闸蟹。“你哟，少惹你爸生气啦，考试要用功些，搞得这个样子，以后要当小混混啊？”奶奶一边絮叨着，一边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于以落认真的点点头，却暗地里为着奶奶的偏袒和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着。
　　到了晚上，父亲回到木匠台前赶活儿，于以落窝在被窝里听着奶奶讲话。“你哟，就长点心，下回考好些就不会被你爸训咯...”奶奶有些慈蔼地摩挲着他的头发，于以落却满不以为意。
　　夜渐渐暗淡成深紫色，幽幽的凉风拂过树梢，几朵广玉兰零落在地上，一抹抹晶莹坠落在窗台上，为炎夏的夜晚悄悄偷走一丝灼热。天空深沉着，缀满了亮亮的星点。他翻了个身，被夜间的蝉鸣扰得难眠。他心中充满了烦闷，一把扯下眼罩，望着床头的那半瓶安眠药，轻蹙起了眉。他挽起袖子，用凉水拂下脸，便去四处晃荡。
　　“唔……”他烦躁地轻吟着，因为精神衰弱，这小小的诗意蝉鸣却是他无眠的根源。他急躁起来，夜已经深了，但他去了奶奶房间。“吱……”房门一打开，就惊醒了奶奶。“怎么了，又睡不着啊？洁洁乖，上床躺好就好了……”奶奶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于以落坐在奶奶身边，似乎要哭出来了，嚷着：“我睡不着……啊……怎么办……好烦啊……真讨厌啊……”奶奶一边用床边的大葵扇对他扇着风，一边哄着他睡觉。“唔我要喝可乐！”他嘟起了嘴，烦躁地嚷闹着。奶奶哭笑不得，说道：“洁洁乖，这大半夜的哪有可乐卖哟，你先睡，我明天给你买啊。”说罢，却不自主地捂了捂枕头底下瘪扁的钱囊。
　　“我不嘛，我就要现在喝！你现在去给我买！我就是要喝可乐！”他心中焦急着，任性着，把奶奶推到了门边。奶奶无奈地叹着气，想着他被这个病夜夜折磨得憔悴，心疼得顾不上责罚。于以落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用力地敲着自己的头，无助地喊着：“唔……睡不着……我好困……”他无力挣扎了，躺在奶奶怀中抽噎。奶奶将他抱回了他的房间，盖上眼罩，在温柔的拍抚下，他安静了下来，把枕头捂在耳边，浅浅地睡去。奶奶望着他微微颤抖的双睫，眼中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