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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蔺天刑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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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相较于经史知识,蔺天刑的武学天分得到了两位夫子共同赞赏——这个结果已是令人十分欣慰,早几年他还是名副其实的带头捣乱小霸王呢。
以他本性,每日能安安分分陪着云中月阅读典籍已属不易,演武场才是他能彻底撒欢之地。
眼看着蔺天刑打趴了一个又一个陪练师傅,蔺氏掌家人又生出新的烦恼。
儒教一向不以武力值立足三教,而武林中凡有点身份和骨气的真正高手,鲜少会应聘陪练这种职业,如今这臭小子修为渐长,根基益深,家里长辈都快压不住了……这要上哪儿去给他找合适的陪练啊?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绿林能寻得这种人才。
于是新年伊始,蔺氏下重金在绿林聘了几位高手来担任新的陪练师傅。
绿林好汉性子直爽火爆,功夫实用不花哨,皮糙肉厚相当抗揍,符合蔺天刑的胃口,一来二去的,蔺小少爷把几位师傅的绿林做派学了个足,整天跟他们“老大”“老小”的称兄道弟,没个正形。
幸而有云中月提点着,总算没落下功课,但看这趋势是不太可能成为经史大儒了……
“耶,无妨无妨,学习经史修身养性,修炼武学亦是修身养性,天刑个性如此,就顺其自然吧。”
——两位老太君如此表态,蔺氏掌家人无奈捂脸。
想吾堂堂蔺氏,底蕴深厚,文风熏然,难道真要出个变种?!
阳光明媚的演武场,蔺天刑一掌打飞一位陪练师傅,一时没能控制好力度,赶紧在对方撞上院墙之前身形骤移将人救下。
“没事吧?”
“没事、没事,哎呀,老小,你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哈哈哈……”陪练师傅不以为意,长臂一伸,勾着蔺天刑的脖子哈哈大笑。
“天刑。”
演武场外,云中月婷婷而立,蔺天刑立刻扒开勾着自己的师傅,斜眼一看,演武场里这几位都光着膀子,低声提醒道:“喂,有人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云小姐她……”
“嗯?!”
平日里怎样没大没小嘻嘻哈哈,一旦牵扯云中月,蔺天刑分分钟就能翻脸,闻言两眼一瞪,陪练师傅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硬是没敢说出口,赶紧拿了各自的衣袍套上。
蔺天刑这才推开演武场辕门,凑到云中月跟前:“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丫鬟呢?没跟着你?蔺府可是没欠她工钱!拿钱不做事吗?”
“萃月身体不适,吾让她留在房中休息。这一路吾都走熟了,不妨事。”
“哼,说得简单,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你一个人要安怎处理啊?真是……现在的丫头比小姐还娇贵……”蔺天刑絮絮叨叨地咕哝,眼尖地发现云中月鬓边挂了几片细碎的枯叶,忙道:“你别动,头上有东西,吾给你拿下来。”
云中月闻言,果然未动,任他伸手在她发间清理碎叶。
近在咫尺,姑娘家的淡淡体香不住往蔺天刑鼻子里钻,扰得他一阵心慌,心虚地借着碎碎念掩饰:“你们女人的头发是怎样弄的,梳得这么复杂,碰一下都要担心弄乱……”
云中月双眼不便,加之一向迟钝,并未注意到蔺天刑的异状,只是想起自己初入蔺府之时,蔺天刑还是个四处捣乱的淘气鬼,如今嗓音变了、个子也似乎比她高出许多,人也懂事体贴不少,忽然有些感慨道:“天刑弟弟,你可真是长大了。”
许久未闻的称呼再次出现,蔺天刑瞬间炸毛:“别叫吾弟弟!吾现在可比你高,高一大截呢!!!”
言罢还生怕云中月不信,拿手在她头顶比划着,完全忘了对方看不见,继续强调:“一大截——!”
云中月不禁莞尔,浅笑道:“好好,不这样叫,可以了吧?天刑。”
“这还差不多。”蔺天刑最喜欢听云中月叫他“天刑”,心里暗爽着,擦了擦满头汗:“你找吾有事?”
“磐山古刹中新来一批天竺佛经,主持已差人来告知,明日可前去借阅,想请你……”
“知道了,明日吾陪你去。”
演武场中几位师傅脑袋凑在一处,悄声嘀咕个不停。
“啧啧,这个臭小子,果然对云小姐稀罕得不行,你们看他那个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云小姐人长得美,学识涵养也好,算他艳福不浅,可惜是个瞎……”
“嘘……不想被揍飞就别提这件事!”
2.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习俗,土地庙里要举办庙会,本地乡绅请了些老农帮忙进行“挑菜”游戏,街边亦是锣鼓喧天。
蔺天刑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只因龙抬头之日,外面又要放鞭炮——自当年闯祸之后,他对鞭炮非常排斥,再也不碰,光是听着声响就浑身不舒服。
但是架不住一众弟弟妹妹哀求,他们个个想去观庙会,况且夫子也认为可去参加“挑菜”,也好让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小姐们体验一下生活。
于是长房幺子蔺小少爷不得不担负起看护众小孩游街逛庙会的职责。
临出门,他随口问云中月要不要去,以往这种活动,云中月不大喜欢凑热闹,但一整个正月闷在家里,她倒有些想要出去透透气,便点头应了。
两人带着一群孩子去了土地庙,又在集市中闲逛,逛完一路,蔺天刑拎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彩绘的面具、小女孩玩儿的珠子、连环画、麦芽糖……
蔺天刑可算是知晓小孩子有多能闹了,难怪早些年他爹一看到他就叹气,此刻两手不得闲,又担心云中月走散,索性将右手拎着的一串竹蜻蜓挂在腰带上,腾出手来抓着云中月。
他一身锦袍,长身玉立,生得又俊朗,偏偏全身叮叮当当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颇为喜感。
云中月看不见他这副模样,只是偶尔听得路人压抑的笑声,以及蔺天刑粗声粗气地嚷嚷“有什么好看”,有些不明就里。
倏然,一道尖酸的嗓音在前侧响起:“哎哟,这不是蔺二少吗,这副尊容可真趣味。”
蔺府孩子大军停止了前进。
蔺天刑仔细一瞧,见是个被自己揍过的纨绔子弟,暗嗤一声,完全不放在心上,拉着云中月,招呼一群孩子准备继续逛街。
完全被无视的纨绔有些不爽,凑近了一看,嬉笑道:“噫,这位就是云家小姐啊?”
无视蔺天刑骤然变冷暗带警告的目光,那纨绔继续嬉皮笑脸:“云小姐果然风姿出众,可惜是个瞎子,哈哈,真可惜了……啊——!!!”
一声惨嚎,纨绔子手腕被蔺天刑死死捏住,众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骨裂声。
“你再说一遍?”
蔺天刑眉头微蹙,面色沉冷,吓得周围没人敢吭声。
“天刑……罢手吧。回府可好?”
最终,还是云中月开口化解了可怖的气氛。
蔺天刑冷哼一声,甩开了那纨绔的手,心情坏到极点,一言不发拽着云中月便要离开,孰料那纨绔起身后,一脸忿忿,咬牙切齿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忽然抬脚将路边茶摊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烧水锅向前踢去。
蔺天刑听风辨位,断喝一声“小心”,袖袍翻飞,将滚烫的水锅及沸水挡了出去,护住云中月及众弟弟妹妹,但他手臂上却仍是被浇到。
“滚!”
蔺天刑黑着脸吐出一字,那纨绔只是会些三脚猫功夫,早耳闻蔺天刑武学了得,此刻已被吓破了胆,赶紧带着仆从屁滚尿流逃离现场。
“天刑哥哥!你烫着啦!”
小屁孩们叽叽喳喳围拢,好不心焦。
云中月十分担忧,又怕自己碰着他被烫伤之处,只能拉着蔺天刑的衣袖,问:“天刑,没事吧?”
“没事,先回府。”
蔺天刑情绪低落,吩咐了一句之后,带着众人匆匆回府,又嘱咐弟弟妹妹不要声张这件事,这才回房处理烫伤。
这点皮外伤于他完全无碍,简单处置之后,他独自一人跑到云中月的小院子,站在门口一声不吭。
侍奉云中月的丫头出来倒水,被他吓得发出惊叫。
“……少、少爷!”
“天刑?”云中月在房中听得声响,讶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蔺天刑沉着脸踏入房门,仍是一言不发。
见他沉默,云中月主动开口询问:“伤势如何?”
“……无事。”
“那就好。你……”云中月察觉到他情绪有异,推测或是为集市上的意外勾起了心事,意图开解。
蔺天刑却倏然起身,两手按在她肩上,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却异常坚定道:“云、云、云中月,吾、吾会罩你一辈子,绝对……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你!”
“……天刑?”
云中月被他突然的表态弄得有些讶然。
“反、反正吾要罩你,所以、所以……你今后不准悔婚!听见了吗?!”
云中月无言。
她比天刑稍长,也早熟得多,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窘迫。
蔺天刑话一说完,脑海突然一片空白,顿时就怂了:“就就……就这样,吾走了!”
——言罢逃命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