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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旸谷 ...

  •   金轮一寸寸下坠,黑暗一步步逼近,夸父蓄力,这场追逐消耗巨大,他决计全力一击,不成功,便成仁。最后一丝光芒湮灭,不见星月,黑暗正真来临,诛邪的光芒愈加夺目,夸父只叹不见女魃身影,暗道中计,懊悔之际却见荧荧磷火飘忽在前,不假思索,夸父掷出十二道长杖。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十二金杖合而为一,杖身布满咒文,直冲荧火,可总也到不了,黑暗中的光,静止了,直至一声铿锵鸟鸣划破这无边黑暗,曙光粲然浮现,四周之景与日暮之时迥然相异,竟是秃峦巍巍,赤地千里。

      日将出兮,旸之谷也。

      “这不可能!”夸父大惊。

      女魃背后红日将出,煌煌明华倾注其身,再次拉开金乌,三矢齐发,三只金乌齐头并进,又盘旋交错汇聚为一,与诛邪相接。成败在此一举。
      电光火石之间,空中成败已见分晓。诛邪不断颤怵,上的裂痕不断延伸,轰!木杖最终四分五裂,三足金乌乌黑的羽翼扇起阵阵灼热,毫不留恋地飞入黯然失色的太阳。
      强烈的灵力波动将二人震开,各自在赤地上划下一道细长的痕迹。女魃手中二尺长的金弓变为七尺长弓。她双手撑着弓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遥望另一边已伏地不起的夸父。
      夸父颤抖着双手撑地抬起身体痴望着朝阳徐徐上升,怎会是,这般结局?炎阳高升,贴着地面的皮肤传来阵阵灼痛,夸父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涣散,神思一片混沌,终是陷入无尽黑暗……

      三万年前……长右山深处,树影婆娑,飞鸟时鸣。层层叠叠的绿叶于树冠铺展开来,皆披一身柔和的阳光。爬满青苔和藤蔓的树干一面撑起赫赫接连的青翠,一面给精致玲珑的鸟儿一方落脚之处。地面上虬根盘错,瑰丽的花草相依相偎,奇异的小动物穿梭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地处大荒边沿且灵气充沛的长右山罕有人至,由是,山中年岁逾千年的仙草奇葩俯拾即是,生根万年的参天古木在亦不鲜见。而今,这里迎来第一位来自人族的客人,他身形健硕,衣衫褴褛,粗眉长髯,正赤足游走于山中,四面张望,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夸父本是九黎部落的一名打铁匠,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转行去锻造神兵利器,出自他手的长矛可擦地生火而不见磨损,他所锻铸的青钢剑能做到削铁如泥。因他铸造的兵戈质地纯粹,锋锐无匹,在铸造兵器的行当里颇具声望。他自己也沉醉其中,整日与冰冷的兵戈打交道,时常独自在作坊里敲敲打打,想着如何将兵刃做得更锋利些。直到那日……
      族中首领之一前来领走他预求的一柄长剑,他未曾多言,但从他明亮的眼里,夸父看出他对这柄新剑十分满意。夸父心中也颇有几分得意,他将最近悟出的铸剑技巧用在了这柄剑的铸造过程中,由此看来,效果不错,可加以推广。

      “这件可有名字?”首领反复摩挲着剑身,开口问道。

      “并无名字,您既是他的主人,它的名字当由您来定。”

      “嗯,”首领仔细思索了一阵,笑道:“我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别的铸剑师皆是亲自为自己铸就的宝剑命名,你倒好,直接将这问题抛给剑主了!”

      夸父也笑了:“我目不识丁,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我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一心一意锻造就好了。”

      “哦!对了。”首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这工坊最近恐是不得闲了,部落急需一批优质兵器,我打算在你这儿订下。三个月后,我会派人来领一千矛,一百剑。就这么说定了!”
      首领收剑,大步流星地朝回路走了。夸父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脚方送走首领,不速之客后脚便到了……

      “谁?”夸父大惊,目光扫过横在颈间的三尺青锋,不敢妄动。

      “……”

      闻对方不语,复看向稳稳当当架在颈间的利刃,想这大概是抢劫,问道:“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要你命 !”竟是个少年的声音!

      闻言,夸父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回想自己过去得罪的人,又一个个予以否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定了定神,喑哑着嗓子又问:“为何?我与你有何仇?”

      “血海深仇!”他顿了顿,“因为你,我举家六口,如今只剩我一个。我族壮年男丁皆被征为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无人耕作狩猎,族人食不果腹,现路有饿殍。只因为你!”说到后头,少年几乎是喊出来的。

      夸父听得一头雾水,“我……如何——”

      不等他说完,少年再次出声:“你不知道!你锻造的兵刃——呃……”一声闷哼后,少年手中的剑哐当落地,身子也慢慢倒了下去。夸父回头看见血泊之中的少年,心有余悸,他心口的血窟窿无比刺目,去而复反的首领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利剑有半截为鲜血染就。夸父有些目眩,后来首领说来些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耳旁回荡着少年愤恨无比的话语。首领走了……太阳落了……等他回过神来,已是深夜……
      自那日起,夸父日夜思虑,揣摩少年那席话。
      夸父愕然,锋利的兵戈造就强大的军队,强大的军队获得胜利,胜利增大首领的野心,野心驱使他们四处征战,而战争使得生灵涂炭……如他所说,自己引以为傲的锻造手艺,铸就了他人的梦魇。

      不知何时起,那孤零零的工坊不再叮当作响。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便心照不宣地避开它。
      人的寿命很短,人的记忆只会更短。
      后来,无人知晓这里曾有一将铸剑当做生命的人。后来的后来,有人在那附近摆起了集市……

      那么,作坊的主人去了哪里呢?

      一开始,夸父不知该去往何处,只知非得离这儿远远的。一路奔波后,他不知自己去到了何处……漂泊的日子里,时间是挨过去的。寄人篱下,餐风露宿,穷困潦倒,甚至还曾有一段日子,朝不保夕……是真的,真的很疲累。可再落魄,他从未想过去祈求神明给予他光明。天若有情……
      人的记忆有时又出奇的清晰,甩也甩不掉。流浪途中,夸父曾不止一次亲历战争,目睹长矛在人手中贯穿一颗又一颗心脏,亲见锃亮的弯刀在人的操控下斩杀一条又一条生命。他不止一次叩问,真是兵戈的错吗?是它勾起人的野心,嗜杀……是这样么?

      这夜,夸父宿在山洞中。“因为你!”“你锻造的兵刃……”少年的话在耳畔盘旋不去,算是报应吗?乌云蔽月,夜色透凉。
      次日,夸父甫一睁眼入眼即是一小堆堆成宝塔状的野果,幻觉吗?晃了晃不太清明的脑袋再往上看,不由惊坐起来。晨曦直直照进洞穴止步于离夸父三尺远处,但此刻他看得很是分明,对方形容狼狈,竟是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与他处境不符的是他现在的动作——一脸悠闲自得地——啃着果子,一个接一个……他头也未抬,丢给夸父一个果子,专注于吃。
      夸父接过便咬,三两下便只剩了果核。走到这番田地,还犹豫什么呢?对方又丢来一个,夸父自然是不客气。半刻钟过去了……

      山洞里只余一地果核以及,大眼瞪小眼的两个男人。

      真是连空气也透着尴尬。

      “我说,呃……果子味道不错!”对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夸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是,是啊,多谢。”

      对方忽的笑了,“不用谢,不如,你帮我做件事报答这些果子吧?”

      夸父没反应过来,“何事”直愣愣地问道。

      见他犹豫,对方朗声道:“你放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去取样东西。”似是怕他反悔,紧接着道明:“从此地一直往西行,有一长右山,你在山中找到一株特别的桃树叫诛邪,折只桃枝给我便是。”

      这番话疑点很多啊,长右山?没听过。特别?多特别?为何不自己去?莫非道图凶险?夸父满脸问号。思索一阵,索性将疑问一一道出。

      “问得好!”

      见对方双目灼灼,夸父怀疑自己是“有幸”遇见了个神经病。后来,他一直觉得这确实挺走运的,这人于千千万万山洞中摸索到这里来委实靠巧。未曾遇见此人,他或许会同其他人一样,恍惚一生;未曾被他忽悠着去长右山便不会有日后造化……

      当然,此时还在西行路上的夸父回想起方才自称“蚩尤”之人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他说:“方才,果子不是白吃的。那是系昆山上棪木果,人吃了能填饱肚子,延年益寿,还能洗髓。你远眺试试,千里之内,一清二楚。不仅如此,往后你还能行走如风,日行万里。至于长右山,你没听过也正常,位处大荒极西,越过便是汪洋无尽,朝西走,一准没错。嗯……特别之处,这个嘛……你见到就知道了。应当不会太难。”言罢,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学习课文《夸父逐日》有些感触,我笔下的夸父是个善良、勤劳有点一根筋,还十分耿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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