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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讳莫如深 ...

  •   光秃秃的花枝上已剩下最后一片残瓣,灵帝的手伸了过去。
      急旋的光影中也伸出一只手,金簪一指:“来了哦!”
      巨大的恐惧在这万重光芒中震响,然后有一道纯金的光芒猛地裂出,化成万千狂暴的雷电,在大地苍穹的怒震中轰然砸了下来!!
      “火!”同一时刻,吟落脑海中一声细响。
      几乎是反射性地,吟落的幽绝剑深深插入了湖底!

      明亮到刺眼的蓝色光华沿着幽绝剑狂涌而下,瞬间没入了地底。岩石猛地鼓涌、龟裂,倏然一道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
      红光喷涌,冲天炽烈!!
      红莲业火。
      大地深处万年不熄的元火与五行雷柱在半空中相遇,剧烈撞击!
      天地忽然一黑,接着,万亿道雷火不住绽放,四周雷鸣龙啸,此起彼伏,湖水漫天激散,如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地似乎裂开道道罅隙,鲜红的云气从裂隙中蒸腾而出,仿佛在黑夜中冲开万道血泉!
      一切似乎都要在这水火雷电中灰飞烟灭!

      白芷神情一变,急道:“大家退后!”
      众人迅速后撤,一边退,一面架起了最强的护壁,就这样,还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那爆炸的力量击碎!即使闭上了眼睛,还是觉得眼前光暗缭绕,幻化出万千光景,但没有一个光景是真实的。耳边是无休无止的风雷之声,鼓膜都几乎涨爆掉。
      许久许久,那雷霆怒震之威才慢慢消解,天空回归为死寂。
      众人缓缓睁开眼睛。

      吟落半跪在湖旁,发衣凌乱,面容苍白之极。
      她身侧,若情跌坐在地,面如淡金,唇角一点嫣红。
      而湖对面的瀑布底下,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灵帝沧濂。他在最危急的一刻,只身腾出巨大的结界,护住了身后的干支峰!

      地上的水流还在渐渐收拢,湖面晃动不休。可四周异常安静。
      那最后一片风中残瓣终于悄悄地飘摇落地。
      一瞬间,化成粉末消失。
      零落前最后的美丽,哀艳得惊心动魄。
      若情眉尖微蹙,牙关紧咬,缓缓闭上眼睛:“我,输了。”

      忽然,飘起了尘屑。
      一阵风来,他们面前的大石,树木,花草,瞬间被风吹起,化作漫天尘埃。
      周围那美丽的景物,在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月光照在沧濂帝的脸上。他的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哀伤,仿佛在为生命的陨落感叹。
      又仿佛,是在为若情感到惋惜。
      是的,若情修得五重之身,每一个身影都暗含一种先天元素。可是,她的第五重火元素还没有修炼好,于是便成为致命弱点。就是这个众人不知的秘密,却让后发而至的吟落成功而彻底的击败了她。

      所有人都在静默。
      躬着身子,没人敢去看沧濂帝此刻的表情。
      重伤灵界正妃、五宫之首,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吟落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心情沉重无以复加。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沧濂帝俯下身去,抱起若情,嘴唇贴着她的眉心,绵绵不绝的灵力由他口中哺出,没入若情的额间。
      过了一会儿,若情终于咳了一声出来,窒滞在胸臆间的淤血吐出后,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沧濂帝轻柔地将若情抱在怀中,神色复杂地看着吟落。
      那两道目光,仿佛含着千万斤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吟落身上,让她呼吸困难。

      似感受到了这狂猛的威压,若情幽幽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胸口起伏几下,柔声对沧濂帝说道:“主上,妾身一时失手,受了点伤,流几滴血,没什么大不了的。吟落妹妹也肯定陪着我玩儿累了……时候不早了,让大家都去休息吧。”她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耳语,间断有些喘息。
      沧濂帝抿了抿嘴,那原本复杂、威严、充满凛冽气息的眸中露出一点疼惜之色,缓缓点了点头。
      若情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沧濂帝轻轻抱着她,走了开去:“都歇了吧。”
      黑夜,将他的身形逐渐吞没。

      “落落!落落,你怎么样?”
      一行人走远,凤林急忙跑上来,小心翼翼将她扶了起来。
      吟落摇摇头,理了理鬓边乱发,没有说话。
      身子骨如同散架一般,处处酸痛,她踉跄走了两步,便被凤林心疼地抱了起来,“别逞强,落落,你受伤了。”

      她觉得有热气冲上眼眶。
      真累呀……
      众人都以为她胜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次交手,她赢得那么不光明磊落。
      胜的意思,是光荣,是荣誉,可此刻与她而言,却更像是耻辱。
      胜之不武。
      她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矮一头,可如今,靠着那样的提示而获胜,分明就是在作弊,她觉得自己比输还不如——
      她宁可输掉这一场比试。
      可情急之下行动比理智的反应更迅速。
      她看似赢了,却彻底输掉了诚实。而她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她从若情的脸上读到了震惊。那不为人知的秘密,轻易被一个字道破。
      可她却无法坦诚地告诉若情,没有那一字的帮助,她根本没把握能赢。
      为什么没有承认?自己究竟想要掩饰些什么?那个黑白分明的吟落哪里去了?
      难道只是因为那个声音,那个命悬一线时在她脑海中出现的声音让她无法这样做么?……

      头好痛,仿佛生生要裂开。她不愿再想下去了。
      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比严冬还要冷。
      吟落紧紧闭上眼睛,头侧回到凤林怀中,感受着那一份仅存的温暖。

      ×××

      沧浪阁。
      月色宛如流水,垂照大地,漫天雾气化为沉沉罗帐,罩在楼阁之上。
      宽阔简约的卧室内,一张大塌上,分坐着沧濂帝和若情。
      树木摇曳,在窗上投下枝影横斜。

      “主上,你觉得她会来么?”
      沧濂帝缓缓点了点头:“应该会。”
      若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吧,不怪我么?”
      沧濂帝拍了拍她的手,睿智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宽慰:“情儿你呢,可曾对我心生怨怼?”
      她身子微微一震,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一定有吧……”沧濂帝笑得有些沧桑:“若是回头去看,我辜负你的更多,所以你心里怨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不是有太多的旧事心结、责任抱负,或许他们能更坦诚一些、宽容一点,能够好好地爱着对方,携手遨游,共同进退,一世逍遥快活。
      可惜,悟的太晚。
      可叹,既便悟了,有些事仍旧力不从心。
      人活在世上,总会做一些事后觉得无奈后悔的事,不管是出于本意,还是造化弄人、命运安排,总有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时候。

      “我从来没怪你,只怪时间不够。”他微微搂住她的肩,叹息道:“有时候很羡慕那些凡人,虽然生命短暂,却可以下世轮回;如果我们也能有下辈子,我只想把所有亏欠于你的,好好补偿。只希望,你能够活得快乐一些。”
      他目光深沉,一字一句。
      若情的心一阵颤动。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这个站在最高位上如神明一样的人,曾用那样不可一世的口气邀她分享他的力量,权位,给了她一切的荣光,却独独没有爱。而如今,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霸气,带着深深的愧疚,说要尽一切力量补偿她,爱她,只要她快乐——既便他早知道,她带着毒刃,来到他身边,利用他给她的一切,布下陷阱,酿成了大错。
      她一直以为,他没有爱。却原来,他在用不同的方式诠释而已。

      若情低头,脸上那份惯有的冷漠之色已完全隐没,第一次露出动容的神色:“主上,我……”她有些微微的凝噎。
      他微笑着,刚毅的轮廓显得很柔和:“我知道。”
      若情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头轻轻靠在沧濂帝怀中。

      人生的路太长,总会有走岔的时候。可他相信,她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是,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沧濂帝抬头,望向窗外浩淼的苍天。
      天道悠远,玄机暗藏,又岂是人人能看透的?
      良久,他不由得叹出了一口长气。

      ×××

      “凤林,我想喝酒。”
      “落……”
      “去拿酒来。”她坐在窗下,定定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让凤林的心一阵抽搐,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扶上窗棂,头微微侧着,以头枕臂,怔怔望着天空,陷入了沉思。
      夜凉如水,风过处,那轮明月也逐渐苍白。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靠着,不知过了多久。
      那些疑惑和往事不断重现,连往日里以为模糊不见的影像也愈加轮廓分明起来,而且这些影像愈是清楚,她的心也愈发沉重。
      “火!”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如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一瞬间照亮了所有徘徊在黑暗中的前尘往事,前因后果。
      一滴泪突然自她的眼角沁出,迅速变得冰冷。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她低低数声惊呼,忽然双手掩面拼命摇头,背转身来,无力地滑落在地板上。
      一时间,惊骇,恐惧,酸楚,痛苦,都交织在一处,心下已被这个念头紧紧攫住了,她神情激骇,气息完全紊乱,胸口随着狂跳的心剧烈起伏,不停地大口喘息,片刻之间,忽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不远处传来淡淡的声音:“她刚刚受伤,怎么能喝酒?”
      一霎那,天地俱寂,她的心却狂跳欲出,全身所有的毛孔都遽然而张,又倏忽闭息,每一滴血液都瞬间冰冻,而后流动得更加急速,突突地,直欲跳出血管之外。
      “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劝不了……”凤林的声音很低。
      脚步声渐近,接着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落落,酒找来了。”
      指关节敲击在木板上的声音突兀地合着狂乱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一阵乱似一阵。
      “落落。落落?”
      她狠狠闭了下眼睛,复又张开,身形长起,迅速掠到门前,顿住,伸出手缓缓拉开房门。

      未等凤林开口,吟落抢先一步跨前,搂过了他怀中的酒坛:“怎么这么长时间?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转头又对流玉宛然一笑道:“你也来了?正好,陪我喝一杯。”
      流玉静静地立于门外,看着她,默不做声。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互相凝望。

      良久,流玉缓缓道:“好!”

      原本是找他来劝说的,没想到他反而答应陪她一起喝。凤林暗暗拉了拉流玉的衣袖,他却恍然未觉,微笑着踏进门内:“我这里有一坛藏了三百多年的陈酿。”
      吟落眸中闪出奕奕的光辉,璀璨如琉璃,旋风一般寻了三个大杯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有这种宝贝还不快快拿出来。”
      流玉从袖下捞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吟落毫不客气,抢过去,拍开酒封,斟了满杯。
      酒香四溢,闻一闻,几乎都要醉倒。
      酒在杯里,杯在手中,吟落眼神清透,笑容如春水:“今夜,我们只喝酒。”
      只喝酒,不谈其他。
      “没问题。”他的眉梢嘴角流动着一抹微笑,轻轻接过酒杯。

      吟落仰头,一杯饮尽。
      这一夜几番波折,全凭一口真气支撑,此时纯酒入喉,加上一腔悲苦忧惧,酒劲化为利刃,猛刺胸臆。她面颊顿时泛红,却强压住剧烈翻腾,合着血,气定神闲将烈酒吞进腹中,亮了亮杯底。
      流玉也不说话,一改往日温吞,异常痛快,只要她喝一杯,他便陪一杯。
      一杯一杯。气度从容。
      凤林想要劝阻,反倒被灌了很多,率先醉倒。

      吟落以手支腮,摇晃着酒杯,仔细端详流玉的容颜。
      碧眸如潭、秀眉如画。落落风华,冷雪美玉一般,直入心底。
      不笑时淡而清远,笑时温柔无限。
      她与他,仿佛很早就熟识,又仿佛今夜才相遇。
      今夜,今夜。
      今夜她只想要大醉一场。
      醉一场,最后的放纵。

      因为太清醒,因为够聪明,所以清楚预期,不会有奢求。
      因为情谊太深厚,因为一颗心玲珑通透,所以不怨尤。
      这一刻,举杯。名利竭,是非绝,所有的欠缺与圆满,都沉淀在这杯酒里,化为静默入胸怀。
      这一刻,举杯。他一觞,她一盏,没有言语,没有计较,没有恩怨,没有纠缠,没有爱憎,也就,无关离伤。
      是谁说过,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她一边喝,一边咳,一边笑。
      然而笑着笑着,却落下了泪来。
      最终,她醉了。他也不胜酒力沉沉睡去。
      三百年纯酿,一滴不剩。

      ×××

      再后来,流玉却是被她吵醒的。
      “不……不要、不要——”她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身体因痛苦而不断扭曲,双手在空中挣扎,像是要抵挡什么,又像要抓住什么。
      他愣了愣,却又见她不断咳嗽,嘴角渗出血来,如猫一般,将身体缩紧,“冷……好冷啊……”
      那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睡梦中泪流出来,越哭越悲恸,到后来渐渐抽噎,泣不成声。
      鲜血和眼泪,在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宛如伤花。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月色如水,寒光腾照,流玉脸色阴晴变幻,几番动容后,又最终归于冷漠。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她托起,轻轻抱回到床上。
      睡梦中的她,却紧靠过去,深深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似乎要完全融入他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那样的委屈和痛楚。
      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他低头看着她。
      目光中有阵痛和疼惜,却在一闪过后,更加清冷无波。
      那样的目光,温柔至极却又无情至极。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淡淡道:“你终于还是猜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出了事情,心情极度动荡,自己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对不住,大家将就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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