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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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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骁迷迷糊糊的睁眼，被眼前明亮的灯光晃的皱眉，随后又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耳边是皮鞋哒哒踩到木制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霍骁的身边……
霍骁听见耳边的声音，用手捂住眼睛，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尖和略带嘲笑的嘴角……
走过来的这个人年龄不大，身量修长，墨绿色的军装一丝不苟的穿在他身上，军帽压住了小半张脸，依旧能看出他的干净秀气的面庞，微微抿嘴时，脸颊右侧还会有若隐若现的酒窝……
“六少爷，您……”
少年看着在沙发躺着的霍骁，语气担忧不忍，他伸手想将霍骁扶起来，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垂了下来……
少年背过身，不敢再去看霍骁，
“元帅，元帅他……在书房里面等着您，您……”
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霍骁适应了眼前的明亮，他挪开眼前的手掌，不眨眼的看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语气平淡的说道：
“是祈和呀……”
少年听到了霍骁的声音，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下……
“怎么换了称呼了……”
叫祈和的少年惊讶瞪大眼睛，猛然转身有些激动和不可思议看着霍骁，试探踟蹰的喊道：
“小六哥？”
……
“我在，陆祈和……”
“小六哥，我，我……你还愿意同我讲话……”
这个叫陆祈和的少年，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转过身来，不眨眼的看着沙发瘫着的霍骁，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态度。
霍骁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除了一开始的嘲讽，如今余下的只是淡漠，淡漠的看着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淡漠的看着这个自己留下细碎的二十多年回忆又奋力想要逃离的家……
“小六哥，你，你……我，我……”
陆祈和咬着牙，似乎带着莫大的决心开口道：
“对不起……”
霍骁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料轻轻摁到自己的小腹，时间已经被取了出来，腹部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霍骁已经忘了当初子弹打穿肚皮，进入内脏的疼痛感……
“你是职责所在，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
少年脸上涨的通红，欲言又止。
霍骁起身，捏了捏微痛的脖颈，将衣服整理好，向二楼慢慢走去，穿过走廊，停在门前，推门的手微颤，他克服了心中复杂的恐惧，推开了这扇门……
门后的桌前坐着一个面庞圆润的中年男人，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一脸威严的低着头，拿着笔写写画画，听见了推门声音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霍骁开门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少顷 ，
中年男人将手中笔重重放下，站起来踱步到霍骁面前，他的身材宽胖，比霍骁低了一个头，在走到霍骁面前同时，狠狠的踹到霍骁的小腿肚上，使他的身体颤了颤，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中年男人，瞪眼睛看着霍骁，吼道：
“逆子，你还敢回来！”
霍骁坐在地上随意曲着腿，抬头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中年男人，不在意的笑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是回来了……”
这满不在乎语气似乎刺激到了中年男人。他飞快的走到架子边拿起了一条黑的发亮的马鞭对准霍骁的后背，啪的一下，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霍骁只是坐在地上闷哼了一声。
“这鞭子，只有我三哥没有挨过，以后也挨不到了……他死了呀……”
中年男人的手颤抖了一下，眼睛像滋了血一样，气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霍仁德，我三哥就是你害死的，你在装什么……”
霍仁德听见了霍骁的话气的直发抖，捏着鞭子的手泛红，大声吼道：
“你这个狗东西，我是你爹，是你老子，你老子，你知道的吗……”
伴随着他怒气的还有密密麻麻打到霍骁背上不停歇的马鞭……
霍骁疼的鼻尖冒汗，手上的骨节泛青咬着牙不肯吭声。
霍仁德打累了，将手中的鞭子甩到地上，居高临下的撇了一眼趴在地上满身鞭痕血迹的霍骁，转过身去……
“你们都不听我的，我是你爹啊……”
霍仁德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三哥死了……”
霍仁德定定的站在那里……
半响，
他转身低头问道：
“你也想和你三哥一样吗？”
霍骁强忍着背痛抬头与自己的这个父亲对视，随后便低声发笑，如同一个疯子一样……
霍仁德回到自己办公的桌前坐下，睥睨
的看着霍骁的方向：
“素梅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你现在回来吧……”
怜悯又是施舍语气，令霍骁有些想要发笑。
“霍云霄!”
霍仁德有些生气的叫了他一声。
霍骁还是不言不语。
霍仁德接通了内线电话，不一会儿上来一群以陆祈和为首穿着军装的男人……
陆祈和看着满身血迹的霍骁，赶紧蹲下检查他的伤口，听见霍仁德干咳的声音又慌忙的站起来……
“把他先关到地牢里。”
“元帅!”
陆祈和有些失声的吼道。
“怎么连你也想违背我了。”
霍仁德的表情变幻莫测，有些阴沉沉的的看着陆祈和。
“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说完这句话后，霍仁德停了几秒钟又接着说道：
“给他请个医生。”
陆祈和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把趴在地上疼的满头冷汗的霍骁慢慢扶起来……
……
……
这地牢环境还算不错，地面上算得上干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应该是陆祈和事先找人打扫过了，他身上的鞭伤还被陆祈和找来的医生上过药了，除了上药陆祈和还揪着医生给他打了一针，说是防止伤口感染。
霍骁就趴在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头顶左方墙面的一处小窗，那里点点光亮通着外面的自由……
门锁啦啦啦啦的有了响动，霍骁脑子嘲讽道，今天真是繁忙的一天，这是又来了什么妖魔鬼怪？
门外走过来一个穿素色改良旗袍的女子，长的温柔又婉约，嘴巴下巴处与霍骁相似，一头长发都盘在肩后，看起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霍骁的喉咙里堵住了，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
“娘……”
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和依恋。
这女人听霍骁喊的'话有些慌乱的走上前堵住霍骁的嘴，着急的说道：
“不是娘，是姨娘，不能叫错了，乱了规矩。”
霍骁的眼睫毛垂下，盖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六儿，你父亲已经不怪你了，你乖乖的，回来吧。”
这妇人松开了霍骁的嘴巴开心的说道。
“我不回来。”
霍骁淡淡的回答道。
妇人有些急了，拗不过自己的儿子，自然要把怒火往别的地方发泄：
“素梅这个贱人骚'祸，就是她挑拨了你们父子间的关系。就那样子被打死是便宜她了……”
这样恶毒粗鲁的话与妇人那张岁月静好的脸极其不符合。
“姨娘!”
霍骁有些愤怒的嘶吼了一声，吓得还在骂骂咧咧的妇人噤声不语。
过了一小会儿，
妇人小声开口道：
“你要好好的，别犯傻。要是真想着走，我，我，试着帮你。”
这句话结束后，
狭小又阴暗的牢房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接着说道：
“六儿，你认命吧，你爹是什么人，从小到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也看过了，劝过了，妇人也该要走了，她突然定定的站在门口也不动，片刻小声嘟囔感慨道：
“你要是个女孩儿，该有多好啊!”
妇人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的传到了霍骁的耳中……
霍骁看着门前自己亲生母亲的背影，手指渐渐握紧，青筋蹦起，骨节泛白，待门关上后，又有些颓然的松开……
……
……
“你说的，还真是比戏园子唱大戏还要精彩……”
宁姝给说的口干舌燥的海平之续了一杯清茶，看着他嘴上因着急长的燎泡，兀自感慨道。
许成舟坐在石凳上，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边盘着色泽黑红核桃，一边由衷地感慨：
“不曾想，这霍家的关系如此混乱。”
海平之听完二人的感慨，连忙点点头，急切的说道：
“你们帮帮我吧，这个情，我海平之记得一辈子。”
许成舟和宁姝对视许久，也不曾言语……
海平之又有些急切的说：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京都江北一带，都是元帅的势力，六儿唯有到了江南才会安全。”
“救他出来的事，不用二位操心，只是带他走就好。二位是不缺金银的人，我不好用黄白之物玷污，我海平之就一句话，我我许一个承诺，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
说完这话后，海平之深深作揖……
许成舟放下手中的核桃站起来，扶起海平之说道：
“你这兄弟，能有一个你这样掏心掏肺的朋友，算是今生有福。”
宁姝也看着海平之，但笑不语。
海平之摸不清怎么回事，有些着急的左看看右看看……
“平之啊，你这个忙，我们帮了，你也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宁姝看着海平之通红又充满血丝的眼睛说道。
海平之有些激动的连着对二人鞠了好几个躬，眼里似也含着泪……
许成舟和宁姝装作没看见般，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离开……
人送走了后，二人回到院子里，继续聊了海平之说的事……
要说这故事还长，要从上一辈儿说起，这北平城真正掌权人霍仁德，他年轻时，不算是有什么权势出身的人，但走了运娶了江北大户石家独女做媳妇，靠着岳家银钱权势上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在军中也算争气，闯下了一番天地，他三十不到，河北一带皆罩在他名下。与此同时，这位石家独女初次有孕，这应是霍仁德最风光幸福的日子了，权势，爱妻，还有未出世孩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江北蝗灾，百姓暴乱，让他不得不离开初有孕的妻子，赈灾定乱，可待他回去后，院子里就是冲天火光，最后找到了活活被呛死的妻子和生出来就咽了气的女儿……
权力之争，你死我活，祸及妻儿……
后来？
再后来，这霍仁德在孝期结束后又续娶了西南大古剌首领的女儿，手里有了更多的权力，也有了更多的野心，就连百年的宛平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接着的几十年里又接连纳了二十房的姨太太……
这些女人啊……
眉眼之间，个个都像故人……
这其中，要说最像那位大夫人的，就是海平之口中的小六儿的姨娘，一颦一笑，姿容气质和石大夫人当年一模一样。
这姨娘也争气，除了出身，连怀孕的时日也与当年的石大夫人相仿，这可高兴坏了霍仁德，他心里认准了这位姨娘就
是当年石大夫人。她是与他来再续前缘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当年惨死的闺女，那段时间霍仁德对她是呵护倍至，说是捧在手心也不为过，当年这位姨娘的风头可盖过身后有大古剌做靠山的二夫人。
要说这姨娘真的生了一个闺女，那后来的十几个姨娘都不会再纳进来了，偏偏在最后生了个儿子，排行老六。
这个儿子使飘在云端里的霍仁德一下清醒了，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妻子，孩子也不是自己可怜早死的闺女转世……
打这孩子生出来后，霍仁德对这姨娘倒是还算宠爱，但是迁怒了她生的这个孩子，这男孩儿在他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除了挨骂，没有过别的什么。
这世上的人，多是看人下菜的，这小男孩儿自然是受尽了欺负，他在六岁之前都是没有名字的，一直来都是就着排行被人叫小六儿的，后来是霍家族里的前辈看不过，在他六岁生日那天，才给他取了名字，从着辈分叫云霄。
这霍云霄打小爹不疼，就只有这二夫人生的老三，待他如兄如父，剩下从小和他玩在一起的，也就海平之一个 。
但在如此冷漠尖锐环境下长大，霍云霄除了风流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在海平之的口中），不过这风流却是要命的……
怎么要命？
他睡了自己父亲的十九姨太太，这下可好，睡了自己的小娘，尽管这个小娘还小了他两岁，可这也是个长辈呀 !
这霍六给这个从小都看不上自己的父亲，带了一个鲜艳夺目的且又绿汪汪的帽子……
宁姝觉得，这人很大程度上是要报复，报复这个从小对待自己不平等又不关注的人，报复这个所谓的父亲。
这干了坏事，就要跑啊! 这个霍家从来不受重视的霍六公子，着急忙慌的连夜就逃了，听海平之说，是逃到了西北。
这也就算了，在外面好好的浪，过个十年八年，等这霍仁德身子骨不行了，老了，心放宽了，大把时间磨着，睡了自己小娘的事，也就消逝在风中了。他再回来，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偏偏霍三公子死了，这霍六对自己这个三哥感情不一般，自然是冒险也是要回来的，回来找到了海平之，海平之一个没看住，就不见了……
这一回来，就被他气性还没有消的爹，抓了回去，用脚趾头想想，现在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可着急坏了他的好兄弟海平之，海平之不敢让自家老爷子知道自己在参和事，最后饶了好大一圈子，求到了刚认识的许成舟和宁姝脸前……
宁姝托腮看着许成舟说道：
“没成想，这北平的人，都这么有趣儿～”
“是有趣，回去捎个人，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
许成舟看着眯着眼睛有些慵懒的趴在石桌上宁姝，觉得时间就停在这个有微风蝉鸣的午后也好……
“阿姝，我带你回庆州可好？”
宁姝的眼睛猛然睁开瞪圆了，看着逆着光影，连脸上细小绒毛都分明可见的许成舟许久……
宁姝嘴里面的好憋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
许成舟笑了笑，如平日的温柔一般无二
“是早了些，我等着……”
许成舟看着宁姝目光缠倦
“我等着阿姝和我一同回庆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