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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抄家 ...

  •   “无关者散退!无关者散退!”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冲着两旁的百姓喊着。黄河北岸的孟津县城,此刻尚在苏醒当中,那些起早做生意的忙往一旁闪,护着自己方寸小摊,生怕哪个军爷不小心,撞了一下,今日的货就没了。

      卖纸扇的急扯了布盖上,这百十人风似得跑过,若不如此,不得挂掉几扇,落了地,众人脚再一踩哪里还能卖。看着那些人走远了,才敢开口:“大清早的,是出什么官兵啊。”

      一年青人道 :“还能怎么回事,瞧着就是去孔家的。那老爷子命不长喽。”

      长者一听,面露怒色:“孔家是亏待你们咋拉。咱们这生意,孔家哪里不照拂了。嘴碎的小心入了冬再生冻疮!”

      有那些好奇的人,凑热闹的远远瞧着官兵将孔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孔家的宅邸在孟津县最是阔绰,县城十方地,一方就是孔家的,自那孔老爷十日前被抓走后,就没瞧见大门开过了。这在小小的县城中可是天大的事儿,茶余饭后纷纷议论,都猜不到个点儿去,直到两日前从侧门陆陆续续有一堆掂着行李包裹的人出来,才闻得其声。

      这些人原是孔家下人。丫头冬菊是出来的人当中哭的最厉害的,嘴里一直嚷着不要赶我走,直到侧门关了许久她还趴在门口的石台上哭,有几个平日里相熟的老妇瞧见了,不免上前关切几句:“姑娘这是怎么了?”冬菊见是往常给府里送菜送货的妇人,顶着红肿的眼睛,哭嚷道“孔老爷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人陷害,大少爷为了不拖累我们,将我们遣出府了。”几个妇人再安慰一番。自此得了孔家的消息。

      富贵家族的事儿,哪里是百姓能清楚的,闻得其一,便知其一,孔老爷被抓了,知道的都讲,孔老爷得罪了人,这是要抄家。平日里受了其恩惠的,无不叹息,孔海老爷可是正当壮年啊,还有他的那三个娃,最小的才七岁,还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可惜了。也有个别眼馋孔家财富的,嘴里道了活该,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瞧着。

      孔府里剩余的人,此刻全部都在庭院跪成了一排。

      嫡长子孔朝跪在最前面,他身后两个相互紧拉着手的是妹妹孔婉和孔月。再后跪着的是老爷孔海的两个年轻姨娘,说来她俩过门还不到一年,尚未有后。是孔海母亲临终前强行让儿子娶的。孔海正妻前几年去世了,为了让老母能安详合眼,万般无奈才答应再续,老人怕一个不够,索性一次性让娶俩。为的是再能给孔家传宗接代。

      张姨娘此刻扯着大嗓门直喊冤枉,院墙外都听的仔细,只不过没喊两句,就被一旁士兵喝住了。赵姨娘早已泣不成声,默默低头心叹后悔,前儿怎么不随了下人一同走。

      为首的将领点了点人数,从跪在地上一众人的面上拂过。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或悲伤或难过。只有一个人,目光凌冽死死盯着自己,像是恨不得要把人吃了似的,看的人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不愿再四目相对。

      首领征战沙场多年,在死侍的脸上见过那般模样,不曾想,七岁女童也有如此胆魄。只是不管怎样,他们的命运都已注定。

      清点完,首领纳罕:“怎么这么少?”

      一旁即刻回话:“府邸全搜遍了,确实就这些,听说前日有遣散下人。不过大人,孔海的家眷全数在这儿。”

      地上跪的正好十人,除了孔海的三子两妾。其余的,都是管家方旬竹及其家眷。前日遣散,跟着孔家三十多年的方管家誓死不走。孔朝无奈,同意他们留下。再者想到即便家族问罪,罪不及下人,他们尚且可以逃过一难。

      见人都跪齐了,半月前已搜过府了,现下再搜,也搜不出什么来。首领拿着了刑部的旨意,大声对孔家家眷道:“经审,孔海勾结程党,外通倭寇,谋逆之罪已定,不日问斩,其家眷男子流放,女子充官妓。立即执行。”

      那边话刚毕,这边跪着的早已愤怒的孔月登时立了起来:“什么!爹要被问斩!”

      身后的赵姨娘听闻官妓一词,禁不住冷汗直流,脸色煞白,吓的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两旁就有士兵马上抬走了赵姨娘,另有一人走向孔月,抽了刀柄直接打向孔月腘窝处。孔婉眼快,扑到妹妹身后,一声闷响,直直打中了孔婉的后背。

      见姐姐为着自己被打,孔月怒目切齿,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抓着那人拿刀的胳膊,张开嘴,狠狠的一口咬下。士兵本以为孔月不过稚童,能有多大劲儿,随手甩了胳膊,不曾想,孔月是努了全身的劲儿,死死咬住。胳膊的疼痛让士兵失声叫喊了一声,首领忙命两人前去拽开了孔月,将其摔到一旁。顿时晕了过去。

      孔婉半匍匐抱起孔月,迭声唤着:“月儿、月儿……”

      长子孔朝知大势已去,挣扎无意,泪流满面痛不欲绝的看了看两个妹妹,跪行了几步抬头祈道:“官爷,我妹年幼。可否法外开恩,饶了他们。”

      首领低头瞥了眼孔朝,没再理会,冲一旁士兵喝道:“全部带走!”

      新元五年九月二十一日,孔府的大门赫赫贴上了两道白色封条。

      孟津邻郊偃师县城中一处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春莺坊,隶属教司坊,进出皆是官家富贵,日日熙熙攘攘。此乃青楼,与别处不同的是,里面女子都为官妓,能歌善舞,吟诗弄墨,一般百姓不得入内,所服侍的大多是官面之人。

      硕大的春莺坊后院小小的草棚屋内,莺娘穿着鲜艳的红色双层轻纱裙,头上、脖上、手腕上均带着沉甸甸的金饰,好不明艳。此刻正端坐在屋中的檀木椅上,细细瞧着这批送来的新人。

      屋门口站着两个高壮大汉,不是没有逃跑的先例,两个汉子往门口一堵,连只蝴蝶都飞不出去。

      当莺娘的目光瞅到孔婉身上时,不由得心中惊叹,如此貌美,朱唇粉面,杨柳宫眉,脖颈肌肤白嫩如雪,若是再长大些,眼角眉梢长开一些,定会惊艳四座。

      莺娘眯着眼,嘴角微微笑着。终于有上等的货色了。

      再瞧看她旁边那个小点的,浑身无力躺在姐姐怀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长相全不能跟姐姐相提。

      不禁皱了皱眉,可别是不好养活的料。

      端详完了,莺娘起身对着坐上地上的一群小姑娘道:“这什么地方,想必你们都已清楚。我是这里的老鸨,下面的姑娘都管我叫莺娘,老娘可不管你们以前是哪家哪户的千金小姐,就算是凤凰来了,也别想着再出头了。”

      女孩里面最小的当属孔月,其姐孔婉十岁,原知县之女千山水十二岁,原太仆寺小录事之女许君十岁,原兵部侍郎之女禾真真十一岁。

      除了许君面露愁容之外,四个姑娘无一不还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中。

      莺娘笑道:“既然来了,都得按照我的规矩办。这里可不是白养人的地儿,往后你们得日日练功,吹拉弹唱跳都得学会。若是伺候得官爷舒服了,我自是不会亏待,若是给我惹了麻烦,呵呵。”说到此处,拉了脸:“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的命呀,进了这楼就是我的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角落的孔婉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孔月,心里鼓了两分勇气,开口道:“莺娘,可否请个郎中给我妹妹看病,她被摔倒在地,身上几处淤青,早前还吐了血,怕是伤到了内脏。能否给看一看。”

      莺娘轻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妹妹呀,看她自己造化吧。”

      孔婉见莺娘不肯相救,心里想着哥哥孔朝流放千里不知去向,自己的亲人只剩眼前这一个妹妹了,咬了咬下嘴唇,向莺娘跪下,磕头求道:“求您救救我妹妹吧。求您救救我妹妹。求您救救我妹妹……”

      莺娘冷冷回了:“我这儿又不是善堂!”

      孔月身子不大利落,见往日高傲的姐姐为了自己竟给别人下跪磕头。忍着疼痛伸手拉了拉孔婉耷在地的衣袖,口中勉强挤出几个字:“姐姐,不必给这种人磕头,我死不了。”

      莺娘瞧着这孔月倒是有骨气,眉眼清俊,鸭蛋脸面,模样算不上好看。来坊里有骨气的女子多了,胆敢犯事儿,打上两次,最后哪个不都是服服帖帖的。

      孔月的死活莺娘是不在乎的,难得碰到孔婉这么好一个胚子,死了就可惜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有的性子刚强过了头,就成了士可杀不可辱,没两三天自各寻了死。若这妹妹一死,姐姐寻了短见,再去找她这般模样,难咯。于是应了孔婉,给她妹妹看病。

      新来的人为了磨一磨她们的锐气,莺娘从来都是统一先饿上三天,只给水不给食。三天死不了人,但是足以让往日挑三拣四连白馒头都不吃的千金,看到了米糠就像山珍海味那般抢着疯吃。

      天色渐渐被黑幕笼罩,春莺坊歌舞声起,好一派热闹景象,舞乐声从前院正楼传到了草棚内,五个姑娘听的真切,就在耳边,有女子唱着小曲儿,有醉酒男子不成调的大声吆喝。一想到往后不堪入目的日子,悲痛之余更添了伤心。

      禾真真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她白色上等蜀锦衣料。门外守卫的听到,冲屋内喊了声:“闭嘴。坊里不许有哭声。”

      禾真真捂了自己的嘴,抽泣着小声低鸣。

      孔月喝罢药躺在孔婉的怀中睡了去。

      千山水则浑身颤抖的窝在墙边,眼神发愣,似乎还没从抄家充妓中缓过来。

      只有那个名叫许君的人,瞧不出半点忧伤,一刻不曾闲着,一会儿从门缝觑着往外看,一会儿小心翼翼捅破了窗纸往外瞧。

      许君一举一动皆应在孔婉眼中,莫不是她想着出逃,可带进来时都蒙着黑布,不分南北东西,不知这里情况。彼时门口守着两个大汉,若非从小是练家子,想出这个门都难,更别提逃跑了。有这想法的必定不在少数,莺娘岂会没有防备?

      许君站累了,见禾真真还在抽泣,走到她身边,坐在草垫上,拿了自己手帕递与她,关切的问:“我是本地人,姐姐家原是哪里的?”

      禾真真瞧见有人同她说话,回道:“原是京城的。”

      许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还在哆嗦的千山水家是哪里的。

      千山水颤抖着声软软道:“新安县的。”

      最后问到孔婉:“你们姐妹家是哪里?”

      孔婉怕吵着妹妹,小声道:“孟津。”

      “孟津!?”许君惊诧着,又问:“可知孟津赫赫有名的孔府?”

      孟津姓孔的本就不多,若说赫赫有名,除了她家没别家能承这个词。

      “正是我们。”孔婉低声回道。

      许君难掩兴奋:“那潇潇是?”

      孔婉纳罕,潇潇正是孔月的乳名,叫孔月潇潇的除了祖母就只有孔海了,再无他人。怎得连这许君都知晓。

      孔婉努力回想着,自己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人啊。

      孔婉一脸疑问:“你怎知舍妹乳名?”

      什么!舍妹?女的!许君瞪大了眼睛慢慢从孔婉娇嫩的脸庞向下看去,躺在她怀中的女孩是潇潇?

      许君噗通一下瘫坐在地,心中大骂,系统你玩我啊!女的怎么当官啊!

      来之前她对潇潇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病恹恹的小姑娘,本是北朝人,她的亲生父亲差点被立为太子,就在她爷爷驾崩之后。他父亲和其兄长争夺皇位,最后不敌兄长,全家都被打入了大牢。而孔潇潇就是在被压入大牢前出生的。

      出生之后,为了能救这孩子,抱她逃出的丫鬟活活被烧死,临死前将孔潇潇托付给了一个卖酒的女商人。此人正是穿越者。与许君不同的是,因为这第一个穿越者的出现,才导致了后面历史的偏颇。以至于时空修补研究所不得不指派像许君这样的宿主来修正历史。

      救了孔潇潇那个女商人后来从北朝逃到了南朝,因曾有大恩于孔海,于是将孔潇潇送到了孔府来抚养,后面自己再未出现。潇潇就这样被养到了七岁。

      而孔潇潇的亲生父母在不久后就被自己的兄长即后来的北朝皇上给杀害了。距离孔潇潇父母死后三年,南北朝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打了足足一年,最终南朝吞灭了北朝。北朝的皇帝,孔潇潇的大伯也在战败前自杀了。

      可是,系统唯独没有说,她是女的。

      许君心里将系统骂了一千遍。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孔月正在熟睡的小脸庞,这小姑娘是何其幸运啊,先被穿越者救,现在又有系统来帮忙。

      孔婉迷茫的望着一脸泄气的许君。

      过了半晌,许君平复了心境。女的就女的吧,系统只要求当官,可没说当什么官,南朝也有部分女性可以出任的官职,当然了,这就比男的当官难上百倍了。无论怎样,还是有机会。遂收起愁容,捏着嗓子道:“大恩人那。你们海老爷可是我家的大恩人那。”

      孔婉见她知其父姓名,信其所言。

      且听许君继续往下编:“有一年黄河发大水,我爹乘坐的小船被大浪打了个底儿朝天。巧不巧的,你父亲坐着大船经过,忙命人救了我爹的。从那之后,两人成了生死之交,常有往来,自然你们家的事儿,多少知些。”

      讲到此处,再次被提及道孔海,孔婉忍不住红了眼圈。

      见美人泪光点点,许君心中不忍,安慰道:“我爹常常在我耳边提起要牢记你们家的救命之恩。往后,你和你妹妹就是我的恩人,无论遇到什么事儿,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帮我们?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该如何帮?这话孔婉没说出,面上客气的颔首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收藏啊……
    人物有点多,记得几个就行
    教坊里的:孔月、姐姐孔婉、许君、禾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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