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奕不语

2、第 2 章

　　夜里才下过一场雨，街边积水未干，入了夏的Ｎ市又闷又热。衬衫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勒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郝伟被一阵惨烈的叫声吵醒，看了看表，刚过七点。他的同事兼室友卢少康已经在电脑桌前正襟危坐了。“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他坐起来不怎么舒服的扭扭脖子，问道：“僵尸又吃掉了你的脑子？”

　　“朕日理万机，还没睡呢。”卢少康头也不抬的回答，机械键盘被摁的咔咔作响。饶是这样也没能改变命运，屏幕里的人送出去最后一发子弹，来往的怪物一拥而上，系统又放出那渗人的音效。界面一片血红，弹出了“GAMEOVER”的字样。郝伟蹲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笑出了声：“兄弟，你这求生欲不强啊。”卢少康白了他一眼，干脆利落的重新开始游戏：“好过你这样的，末日丧尸都不咬你。”

　　“你才没脑子呢。”郝伟笑骂一声，就着冷水洗了把脸，“我出门踩个点，晚点带客户看房。你记得开店。”

　　说是个店，不过40多平米，叫中间一条幕帘分成两部分。向北摆了两张桌子，大门临街，算是办公室。往南摆了两张铁板床，是个简陋的起居室。后门通向幽静无人的小胡同巷子，倒也是个贯穿南北的风水宝地。

　　卢少康:“行了，我一会儿开，回来记得帮我收个快递。”

　　郝伟:“电费都快交不起了，你又买了啥？”

　　卢少康:“买了个太阳能充电板解决一下咱们家的电费问题，再说真的要是世界末日了，你也不能指望发电厂给你发电啊。”

　　郝伟:“……”

　　日头毒辣辣的悬在天上，这样的天气连花坛里的草叶都病恹恹的。两边店铺喧闹，人头攒动。再热也没有影响人们为生活奔波劳碌的热情。饶是地铁里的冷气开的很足，也挨不住人皮棉袄的爱心拥抱。郝伟好不容易才从地铁站里挤出来，他喝完剩下的冰咖啡，顺手把杯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阳光晃得他有些恍惚。太阳如此的大，此时下雨会不会看见彩虹呢？郝伟漫无边际的想着。说起来太阳雨倒是N市常见的风景，可他自毕业离家，来这里也快两年了，从没见过彩虹。
　　他感觉公文包沉甸甸的，说不上是因为卢少康的那块充电宝死沉死沉还是因为包里有一份签好了字的合同，后续工作处理完便可到拿到一份不菲的薪水。他心里隐隐有些小激动，掺和着一种莫名的不安。混杂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郝伟没办法说清楚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他隐隐觉得有些大事情要发生。
　　前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郝伟心中不安的感觉则愈发浓重，破天荒的，他没有凑上去一探个究竟。人群中一声尖叫破空而来，郝伟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杀人了——”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来往路人仿佛接到了信号，不约而同地开始四处逃窜。间或一两声尖叫，此起彼伏，堪称是世纪合唱。
　　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家被慌不择路的人给撞倒了，郝伟停在边上。还没等他死机的大脑给出个扶还是不扶的结论，老人家已经颤颤巍巍的自己站了起来。郝伟连忙去搭把手，就见老人家突然抬起了头——
　　兴许是刚刚摔的那一下有点重，老人左脸被粗粝的路面磨得血肉模糊。脑壳微微凹陷，一股子红白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流下。仅剩的一只眼睛泛着白，像是蒙着一层翳。偏就是这么一位弱不禁风的老人家，一双手力气却出奇的大，郝伟的腕骨生疼，几乎快要被捏碎了。老人却还不肯退让，一张嘴里没剩几颗的残牙虎虎生风的冲着郝伟的脖子袭来。郝伟挣不开他，情急之下只好用得闲的一只手抡起公文包狠狠的冲着老人的头砸过去。恐惧让他无法思考，求生欲和人类骨子里的那股野性则支配着他一下又一下的挥动手臂。他怕的要死，血液的刺激又让他稍微有些兴奋。情绪和激素的双重作用使郝伟的大脑彻底死机。单凭本能维持手中的动作。而等到理智稍稍占了上风时，老人已经不动了。
　　　我杀人了。
　　　一股凉意顺着郝伟脊背往上爬，他拎起包闪身窜进了一条小胡同口。慌忙中竟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倒下的“死人”。顺着小胡同巷走到头，不远就是和卢少康合伙开的房屋中介所。他今天谈下的这笔生意，除去杂七杂八的开销，均摊下来能拿小一万。够他接下来的一个月不愁吃喝。可尾款还没拿到手，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条人命。这一天大喜大悲跟过山车似得，郝伟一时间还没想好接下来是逃命还是自首。
　　“康子，我摊上事儿了，得出去避避。”他慌慌张张的关上后门，着手开始收拾东西。然而只一瞬间，郝伟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房间里不闻人声，只有电脑游戏的背景音效悲壮的盘旋在小小的空间里，可以判断出玩家又惨死在新一轮的对战中，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凭卢少康的性格，听到他这么说定然不会安安静静毫无反应，但他玩的这款游戏是按点卡收费，精打细算如卢少康，倘若真的有事离开，也断然不会任由角色在线躺尸挂机。
　　郝伟下意识的握紧了包里那块死沉的充电宝，小心翼翼的掀起幕帘。北大门的卷帘拉开了一半，下沿沾有一些深色的液体，卢少康坐在电脑前。“康子？”郝伟试探性的喊了他一声，卢少康慢慢转过身子来，露出森然的白骨。郝伟喉头一紧，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２０１８年七月二十五日晴

　　我们总是想，今天如此，明天也会如此生活将照常进行下去。事实上迟早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打断我们业已习惯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们的列车会突然翻出轨道。世人的心里皆是古怪的，他们崇尚活在当下，又习惯着未雨绸缪。圣人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不惧怕末日。
　　我只是没想到，恶魔会在今天造访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