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奕不语

1、第 1 章

　　小暑前后，c市一反往年的酷热，持续数周的小雨，不见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是一片老旧的住房区，早几年被开发商折腾着搞拆迁，计划的重修一条商业街。曾经也是轰轰烈烈的闹过一场的，只是不知道后来由于什么原因停工了。大部分居民拿了补偿款搬走，只有几家钉子户人仍顽强地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
　　今夜无星无月，小区的供电系统老早就断了，老库房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没有灯，让人难以揣测里面匍匐着什么。它隐匿在一片黑暗中，像一只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巨兽。
　　一只路过的野猫叫着凉嗖嗖的夜风吹的炸了毛，它缩起头部，脊背微微的拱起。像是与某种看不见的危险展开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最终野猫阴恻恻的叫唤了一声，从房顶跳了下去，选择战略性的撤退。
　　一道闪电倏地划过天际，惊雷滚滚，暴雨将至。

　　夏日里天亮的似乎总要早一些，凌晨五点方才抬头还是晨光熹微。再一转眼已是“天下大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东半边还留有一抹亮晶晶的朱红色。在厚重的云层中央透出一点勃勃的生机。
　　谭宵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吴悯还没有走。他两脚并拢，脊背挺得笔直，是个标准的立正姿势。走进一看，却发现人已经站着睡着了。谭医生还没有想好要把这根十分养眼的棒槌作何处置，手机恰合时宜的响了一声。被惊醒的梦中仙差点儿原地表演一个五体投地。谭宵打开手机，上面是有关昨日爆炸的新闻推送。
　　吴悯脑子里泾渭分明的水和面粉被这一颠给搅和成了浆糊。他十分茫然的站了一会儿，理智才把一团有的没的摊出个轮廓来。他眉毛微蹙着，眼角一根血管在黑眼圈的加持下尤为明显。下巴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白衬衫被熏成了焦黄色，下摆还被火掠了个边，皱巴巴的贴在他身上。这般形容也未见得本人有何狼狈，吴悯拧拧眉心，冲他一笑，居然还带上了几分风流的味道。
　　骚什么？谭宵默不作声的想着，吴悯和他是高中同学，两人三年同窗，四年同床。可后来为什么散了谭宵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甚至记不太清楚两个人最后一次吵架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吴悯为了什么狗屁自由办了退学手续，跑去参选国防特招生。也许是因为直到吴悯坐上离开的飞机也没有透露过一句要走的消息给他。
　　都是些经年之前的旧事。谭宵本以为这段荒诞不经的感情最终会被时间消磨殆尽。可他没想到吴悯还会回来。好比向澄澈干净的小潭里投入小石块的，那些过往或甜蜜或苦涩的瞬间，在收到他短信的那一刻一起涌上心头。一时泥沙具起，细节从未如此清晰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
　　“我说吴警官，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难得放一次假还能赶上这种事？您这运气怎么不买彩票呢。”他低头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三分。好家伙，敢情这人就杵在这儿给他当一晚上门神。
　　吴悯：“我们武警哪里有需要就出现在哪里，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哪怕约会途中也不例外。”
　　谭宵：“门诊部送来好几个得狂犬病的了，怎么没见您替天行道收了那条恶犬呢？怕发现是你相好？”
　　“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吴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臭不要脸的凑到谭宵跟前：“怎么样？能救吗？”
　　“老大，我是救人的，又不是造人的。你自己去看看，炸成牛肉酱了，怎么救？”谭宵赏他一个白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时间竟没发现自己被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我尽力了。”哪怕多年职业生涯让他已经见惯了生死，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却还是忍不住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吴悯用手狠狠的搓了把脸，半响才开口：“我记得那个孩子，说起来算是咱俩的学弟。刚高中毕业。今天回母校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听说父母都在邻市工作，打算夏天一过就搬过去全家团聚。人家父母现在赶来医院了，你去跟他们说说吧。”
　　谭宵本来留有三分不是滋味，叫他这一句话给驱散了干干净净，只留下满腔的火1药味，随时能炸出个万家灯火似的。他冷哼一声：“凭什么我去说。”
　　吴悯：“啥？你不是那小孩的主刀医生吗？”
　　谭宵：“……”
　　他发现但凡吴悯在场，理智这种东西就会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再完美的伪装都会在三言两语之间迅速分崩离析，留下一个简单纯粹的内里。所有喜怒，一览无遗。
　　吴悯看着谭宵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迅速的红了眼眶，走过去对家属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了些什么。那女人呆滞的看了他一眼，爆发出一整惊天动地的哭声。男人一手扶住妻子，不忘腾出另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两人在哭嚎声中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不太一样了，吴悯悄悄地想。三年前他选择随部队北上，谭宵选择留下读研。他那时年少，总想着男儿不应该扭捏作态，临到走亲也没能说出去像样的告别。不告而别的后果就是气的谭宵两个月没回他消息。异地恋当然辛苦。来回不停地奔波，对不上号的休息时间，无数张车票。以及因为任务需要随时面临着分别。
　　他不怕辛苦，愿意耗着。可他怎么能忍心谭宵陪他这样耗着。所以谭宵提出分手时，他虽然没答应，可也没拒绝。
　　吴悯从兜里摸出手机来，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年前的。
　　“分手吧。”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吴悯三下两下摁了删除。收回手的瞬间，连眉梢跟着向上扬了扬。
　　王八蛋。吴悯无声的笑了笑，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爆炸发生在一片面临拆迁的老住房区，所幸波及范围不大，目前伤者还在医院抢救。现场警方初步断定事故原因是由于煤气管道老化导致的，在此也提醒大家……”LED屏幕上新闻还在循环播放，大厅里有些小小的攒动，人已经慢慢的多了起来。挂号的，咨询的，哭天喊地的。各种声音纷杂，凑成了一个小小人间。
　　旭日当空，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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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动手写文比看书难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