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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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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小林琴行。
优美的钢琴声就像月光一样倾泻而下,落满微凉的大理石地面。节奏突然加快,如同一阵疾风捎来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来,半是明朗半是萧瑟。旋律轻盈优雅,随着纤长手指的翩跹,黑白琴键如心脏般跳动,每一声音符都是最动听的独白。
“a tempo (速度还原)。”
琴声渐缓,如风中火烛将息,袅袅细细,最终归于黑暗。
“长太郎君,你的进步很大哦~”
凤长太郎转过身,腼腆地朝身侧的黑发少女鞠了一躬:“谢谢前辈的指导。”
“但是呢,练习不够哦。”少女露出狡黠的笑容,“高潮的部分连续错了五个音呢,真不应该。”
“啊,真对不起……”长太郎像做错事的孩子,也不辩解,只是低下头来咬紧了嘴唇。
“呀,长太郎君真是个乖孩子呢~没必要道歉啊,你们网球的关东大赛就要开始了吧?这么关键的时刻,匀不出时间来练习钢琴很正常呀~”少女一手支着脑袋,口气就像开玩笑一样,可是她墨绿色的眼睛里却如同夜晚的星星同时升起一般汇满了光芒,“去找到自己的梦想,去坚持真正想做的事情,才会不留遗憾呢……嘛,大叔那边……我帮你忽悠好了!”
“切原前辈……”长太郎感激地抬起头来。
“好了,再不走大叔就要来了哦~”阿绿笑着瞄了一眼门口倚门而立反戴棒球帽的修长少年,“而且,男朋友都等着了呢~”
凤宝宝大囧:“前辈,那是网球部非常照顾我的宍户前辈……”
“‘非常’照顾啊……”阿绿刻意咬住了字眼。
“……”
“哈哈,不逗你了,赶紧去吧~”
“是!谢谢前辈!”长太郎站起身朝阿绿再鞠一躬,然后抓起靠在钢琴旁边的网球袋兴奋地跑了出去。
阿绿看着两个少年汇合,然后笑着往离开。她微微一笑,挪了挪身子坐到刚刚长太郎坐的钢琴正中央的位置,不假思索地落指,霎时房间里又充盈起了优美的琴声。
“阿勒,少女你又做好人了?”某个哈欠连天的大叔正慢悠悠地从台阶上踱步下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砂茶壶。
阿绿看着某人漂亮的浅茶色长发如同鸡窝般凌乱,不由恶寒地想象母鸡在上面孵蛋的神奇画面。随着想象中的一声嘹亮鸡鸣,阿绿浑身鸡皮疙瘩同时倒立:“喂,我说,懒得打理就不要留长发嘛,大叔。”
大叔眯起眼睛就着紫砂壶啜了一口清茶:“你管我~”
阿绿挑眉。
“左一口大叔右一口大叔的,真是不像话,少女就应该亲亲切切地叫我‘小林老师’才对嘛~还好长太郎是个好孩子,没被你这个流氓前辈给教坏~”
阿绿再挑眉:“你确定那个流氓是我?”
“嘿嘿嘿~”小林优作猥琐地笑完,突然收敛了情绪。气场一瞬间改变了,他浅绿色的眼睛里显现出迫人的气势:“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开始吧。”
阿绿心头一紧,但手指却没有犹豫,立即行动了起来。
由弦乐荡漾的音型构成的背景下,钢琴以双手八度奏出了有着很长旋律线的主部主题,浓郁的俄罗斯北国风情,构成整部作品的基本骨架。其后出现带有谐谑色彩的降B大调副部主题,而展开部则以主部主题的发展为主,以强大的动力形成巨大的高潮。
以速度之快,力量之强,耗能之大而著称的天才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被他本人在纽约独奏表演上都戏称为“大象之作”。其庞大与沉重,曾被小林优作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评论为:“要演奏一次‘拉三’,你首先要锻炼锻炼你的体力哦~那可是等于一次性铲了十吨煤的大手笔呢~”
阿绿头上已布满了汗水,双手的知觉也在渐渐退散,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她感觉眼前突然出现了漫天的黄沙,尘土飞扬,遮掩的不仅是视线,还有她不断前进的决心……
要陷进去了,沙漠要吞噬她了,没有希望了……
离开吧,放弃吧,绝望吧……
你到达不了了……
看到少女趴在钢琴键上皱着眉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小林优作开心地啜了一口茶:“哟~弹不下去了?”
阿绿:……学生都弹不下去了,做老师的怎么还这么开心……
“要非常非常用功地练习哦,因为,”小林优作诡异地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会让演奏者失去信念的作品啊。”
阿绿一愣,刚刚那窒息绝望的感觉,果然是这首曲子带来的么?
“嘛,其实也就只能让你这种半吊子精神崩溃而已,放轻松哦~”小林突然又变回老痞子的慈祥(?)模样,笑眯眯地摸了摸阿绿的脑袋。
阿绿:……
出了琴行,阿绿边啃着临时充当午餐的面包边给赤也打电话:“喂,赤也啊,英语作业写完了没有?晚上回来我要例行检查哦~”
“……”阿绿一声吼,海带抖三抖。
“要好好完成哦,这个月的目标就是让你的英语爬到及格的边缘!”
“……那,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如果做不到啊,”阿绿在电话里发出危险的笑声,“很简单,没收掉你的游戏机啊~”
“!!!”海带感觉自己的灵魂已出鞘……
“好了,不跟你讲了,我还有事情,先挂了哦~”
“……”
海带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感觉自己被远程遥控了……
默哀……
于是接下来的训练,大开红眼模式的海带分分钟秒杀了一群无辜的队友,直到被真田用网球狠狠地“宠爱”了一番为止。
“今天的赤也好像格外兴奋啊……”文太吐了个泡泡,蹲下来戳了戳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某海带。
“好可怜,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了……”老好人杰克跟着默哀。
而阿绿这边,正不断地回想着刚刚那阵绝望的感觉。
黑色,纯粹的黑色,黑到让人忘记这世界还有光的存在……
真可怕呢,阿绿叹了口气。
但是,小林大叔那货绝对不是只是让她绝望才要求她弹奏这首曲子的,他绝对有想让她悟到的东西……
是什么呢?
应该再仔细地回想刚刚演奏时的细节吧……
可是,她——不——想——
她那样敏锐的记忆力,如果再根据每一个细小的细节去完整的回想刚刚的整个过程,再重新体会一遍那种无法控制的绝望……真悲惨……连她的潜意识都在拒绝呢……
算了,回去多练习吧,先不想了。
经过花店,阿绿挑了一盆白色的雏菊,打算去看望之前寄居的星野家小女孩星野爱子。爱子前段时间发烧发得很厉害,住在金井综合医院,后来居然查出得了肺炎,住院的时间又不得不延长了。阿绿很喜欢那个活泼开朗的红发女孩,所以到了东京一定要去看她。
“请问,您真的不需要我把这盆花做成花束吗?”
正打算离开的阿绿回头看了看有些纠结的服务员,笑道:“谢谢,但是不需要哦。花束的生命太短了,我更想给那孩子带一盆和她一样坚持成长的植物呢。”
走出花店,阿绿又去蛋糕店买了爱子喜欢吃的当季海盐芝士蛋糕,然后才走向了金井综合医。
来到爱子的病房,发现空无一人。
“啊,住在这里的小姑娘刚刚被父母接走去外面散心了呢。”前台的护士小姐笑着回复道。
“这样啊,那真是不巧呢。”阿绿笑起来,“能麻烦您帮我把蛋糕和花一起捎给她吗?”
“当然可以了。”
“那真是太谢谢了。”阿绿朝护士小姐鞠了一躬。
阿绿下楼梯的时候,正好迎面对上一个穿着绿色病服的纤细少年。他鸢紫色的发梢微微上卷,就像鸢尾花盛开的模样一样美丽。同样颜色的眼睛里仿佛沉潜了无数星光的碎片,是那样的深沉与温柔。
不过,这时候阿绿完全没心思欣赏少年的“美貌”,因为她注意到少年白得不正常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右手虚弱地扶着楼梯扶手,看上去根本就使不上一点力气。
哎呀,他好像就要摔倒的样子呢。
正这么想着,阿绿就看到少年突然倾倒了下来。虽然早有预感,但她还是被瞬间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少年,避免他与楼梯“亲密接触”。
好了,事实上是阿绿发现凭自己的力气拉是肯定拉不住的,于是直接一把搂住了少年,以防止他滑下去。
这可是楼梯啊……她也不想一起滚下去……
“医生!护士小姐!这里有病人昏倒了!”阿绿抱紧少年,扯开嗓子拼命大喊。
医护人员迅速带着担架等一系列的医疗设备冲了过来。阿绿帮着把少年扶到担架上,看着护士们在医生的吩咐下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
“格里-巴利综合症,紧急发病,处于危险期。”
“氧气面罩准备,输液准备,担架上行。”
浓郁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塞满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阿绿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种科学医疗的味道,给人带来的居然不是安心的感觉,相反是无限的怀疑和恐惧啊。
阿绿看着少年好看的眉头紧锁的模样,心脏开始疼痛。
应该很难受吧,要多痛苦才会到失去意识的程度啊……
少年被医疗人员抬走后,阿绿忍不住问在后面处理医疗用具的护士:“请问,格里-巴利综合症……是什么样的病呢?”
护士小姐回头诧异地看了阿绿一眼,回答道:“啊,是很复杂的病呢。简单的说的话,就是一种运动神经的毛病,通常是职业选手由于过度使用运动神经而导致的神经永久性受损问题。”
“那……应该很痛吧……”
“何止是很痛,”护士小姐叹了口气,“真的痛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啊。幸村君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病人了。”
“幸村君……么?”阿绿喃喃着这个名字。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作者曾在遥远的幼儿园时期学过几年钢琴,而现在……忘得连毛都不剩了orz
所以,文章里的钢琴术语,直接借鉴百度……
特别是那段关于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的专业描写(捂脸)
会钢琴的小天使请以最博大的胸怀包容作者吧~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