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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 波伊丝之死 ...

  •   我——
      是欲望之女,波伊丝。
      是圣约尔的肋骨与寂寞,混合了世间女子的苦难,成为了我诞生的基础。
      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冥冥中意识到,命中注定,我与圣约尔,将永远纠缠。
      ……
      她的诞生,像极了魔神降世。
      四周弥漫着痛苦、贪婪、暴虐,像雾气蒙蒙,而流进她新生的心脏中的,全是毒液一般的怨恨和咒骂,全是脓水一样的恶毒与野蛮,灼烧着她青涩懵懂的理智。她不知不觉,她茫然空洞,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力量,她也不知道自己拥有着什么。于是她赤着脚走在泥泞的路上时,会疑惑地看着奇怪的男人狞笑着靠近向她伸出手,然后落入那些浸泡她内心的毒液脓水化成的毒雾中,变为白生生的骨骸。
      啊,白色的骨头,黑色的骨头。
      嘿,红色的血液,青色的血液。

      烟雾消散了,留下除了血腥还是血腥的记录。
      但她没有记忆。

      她像一个婴儿,睁开眼睛,四处看,到处走。她看见了老人恐惧的脸和驱赶她的火焰,看见了小孩子的大喊大叫和扔过来的石头垃圾,偶尔会凑近快死的女人,然后得到一个拥抱。女人不在乎地、无畏地抱着她哭泣,不知道为何而泣。
      眼泪咸咸的,但是怀抱很温暖,血的温度,像火一样。
      她的雾气消散了。

      而有时候,她看见的是扑向她,在她身上耸动发泄的男人。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摸她,为什么要咬她,为什么要压着她,她都不明白,心中空荡荡地晃悠,没有东西。

      好像有人在哭。
      不是她,只是眼泪从她那双空洞的眼中流下来。
      很多很多道,每一道都是一个女人的泪。

      她在眼泪中意识到,自己是和这些流泪的人,一样的人。
      她们怨恨,她们痛苦,她们敌视身上驰骋的男人。
      于是她伸手狠狠地推开了身上的男人。那个男人飞到墙上,后背和脑袋溅出大片血液,她不在意,也没看,只是站起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赤着身子,乱七八糟,走了出去。
      她看见好多好多人,有男有女。

      人类的思想纷纷扰扰,像一群鸟在尖叫。人类的灵魂五颜六色,像混合了的油画颜料。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圣约尔寻着他们之间的命运的联系,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草地上,□□着身体,身上满是干了的血液,身边躺着一大群女人,皆是衣衫褴褛,眼窝深陷,干瘦出血,其中有些皮肤腐烂,散发恶臭,明显有着让人害怕的病。这些女人大多都死了。
      但她完全不在意,甚至抱着唯一一个还在呼吸的病女人。
      她低着头,长发飘飘,侧脸若悲天悯人的母亲,神情温柔,小心地抱着那个枕在她双腿上的女人的脸,小声哼哼着奇怪的曲调,轻柔地抚摸女人的头发,目光眷恋,像一个孩子。
      她像爱着母亲一样,眷恋着一个快要病死的妓女。

      她在行使神职,她在接引信徒迷茫堕落的灵魂。
      圣约尔没有靠近,只是远观。

      那个唯一活着的女人,很快就咽气了,只是带着笑,不像死,像是解脱。

      她没有难过,还在笑,虽然眼泪不停地流,但没有难过。
      她由衷地共情着,感到开心,开心这个人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从此不再受世间的折磨。
      然后她抬头,看见了圣约尔。

      波伊丝已经忘记了圣约尔当初是怎么把自己带走的。
      她只记得……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她的认知,遵循他的逻辑;她的审美,遵从他的喜好。

      他说,她叫波伊丝,是他的女人。
      他说,她是女人的守护神,但圣女与贞女已经信仰着他的母神,所以她只能成为恶女的神明。

      波伊丝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他的花言巧语、胡言乱语,然后觉悟的。

      直到某一天,光明母神自戕,流出的黑血与压抑着的痛苦汇成了人偶一般的罗伯特。
      她和他之间深刻的联系让她在远方就看见了他出生的一幕:偏僻教堂中的母神雕像活了过来,手掌成刀,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的肩膀劈了下来,雕像裂开,痛苦的尖叫与哭声在虚空中奔腾,汹涌的血液沿着雕像落下,落入地面,深入深渊,又变成一个红色的孩子。
      它非男非女,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人类的孩子,但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却真真实实是一个孩子。
      尖叫声震动着,让它的脸,慢慢长得和圣约尔一模一样。

      这张脸让母神的雕像惧怕不已,瞬间逃离。

      孩子仰着头,凝视着眼前三大圣神的雕像,然后看见了一个女人闪闪带泪的眼睛——是波伊丝。

      看着孩子平静死寂的眼,波伊丝猛然间意识到,她和他,才是同类。
      她和他,才是从神明的恶与欲,痛与恨中,诞生的,新生神明。

      于是她带着懵懂的罗伯特离开了。
      临走前,她回头去看,那个自戕的母神雕像已经失去了神性,雕像裂痕深深,像极了痛苦。在自戕的时候落在那里的母神已经回归天上神界。
      波伊丝突然觉得她们其实没什么不同,而她甚至更自由——不,其实她们一样。

      波伊丝给他取了名字,叫罗伯特。
      她给他留下了一团记忆,把他藏在了自己也忘记了的地方,然后——
      独自面对着追逐她与他的圣约尔。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但波伊丝无话可说。
      他很耐心,怜惜地说:“我知道你善良,你害怕它受到伤害,但波伊丝,一个孩子没有人引导,只会变成野兽。你忘了你诞生的一切吗?”

      她怎么会忘呢。
      她怎么会忘记她出生的一切呢?

      因为光明子神那膨胀的私欲,被他从肋骨中抽出,连带着一部分神权,被丢下神界,却又被反悔的子神找了回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魔神圣神?
      只有人类。
      和人类的欲望。

      波伊丝与他对视,冷气却从脚板直接升到心脏,她目光悲伤,像在恳求,说:“它只是一个孩子。”就像我。
      圣约尔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一如既往:“所以它需要父母。”就像你。

      她含着泪,仅仅是自己的泪,说:“我也找不到它的,它不像我。”
      它出生就带着明确的痛苦与怨恨。
      它降生于世,就是为了渲染发泄它那被压抑着的痛苦。
      不像我。
      它比我幸运。
      它幸运地,获得了自由。

      可幸运不会永远降临。
      她看着那头白色的狼,低声细语:“你逃不掉的。父神的力量是最强的……”
      你吃掉了他的一只手臂,怎么妄想能够逃脱呢?
      罗伯特已经获得了自由,但这种失误不会发生第二次。
      圣约尔越来越激烈的情绪顺着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震动着她的神经,使她难以用平静慈爱的目光去看它,只能捂着脸,侧着头,毫无诚意。
      但它是那么信赖着这熟悉的、联系着的力量。
      他们是同类啊!它眷恋地看着她。

      不要!不要这么善良!
      她的心中百转千回,缓缓叹息,最终坚定道:“跟我走吧,罪恶之兽塞卢西。”
      它看着她,灰白的眼瞳中沉淀着依赖。

      波伊丝把它带入了森林中心,那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堡中,对它说:“这里可以隔绝你的气息,让你好好养伤。”
      它那么信任她。

      在它背对着自己走入城堡的时候,波伊丝突然后悔了。

      所以她转过头,不敢看它投射过来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葬送了它的自由。
      她知道,自己折断了他的信任。
      但她不后悔,它也是。

      可是为什么她那么难过?
      这难道不是正确的选择吗?光明神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冒犯什么的小兽存活,除非它真的是个兽。
      她心中的悲哀如海,藏着波涛,却不得不面对圣约尔,强颜欢笑。

      她想生气,理智却阻止她。
      她想痛苦,理性却劝告她。

      看着神明们,她心中的感情与爱渐渐消磨,就像风沙,被风吹散,只留下坚硬的石块与泥土。
      她独自一人,听着罗伯特的事迹,看着默默长大的塞卢西,终于觉悟:
      什么三大魔神?

      所谓血腥之子,不过是母神圣玛丽的怨恨之血凝聚而成的绝望之念!
      所谓罪恶之兽,不过是寄托了苦痛的活祭品吃下了父神的手臂逃脱后,所获得的自由之心!
      所谓的欲望之女,不过是,寂寞的子神取了自己的「肋骨」,混合着世间种种欲念渴盼,而捏成的泥偶!
      塞卢西,罗伯特……
      世间,只有我们三人,同命相怜。
      波伊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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