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短暂旅途》卞德

17、快离开和不要走

　　路路是自愿为安南死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死亡……
　　——
　　「阿洛，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老师弯腰给她挂上精心制作的防护项链，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每一次见面那样，用温柔到飘忽的语气，叮嘱她：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项链可以保护你一次，你要抓住这个机会逃！」

　　公主却只是笑嘻嘻地，撒着娇：“有老师在，有父亲在，还有大家，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逃跑多丢脸，老师为什么不教我攻击性的魔法！”
　　阿洛，水魔法在以前，经常被称作辅助魔法。因为它的攻击力太弱了，不像火那么暴烈，不像风那么飘忽，不像冰那么尖锐，也不像土那么厚重，水……是温柔的，安静的。

　　“就像老师这样吗？”
　　不，是像你这样，阿洛。
　　“哪有！阿洛活蹦乱跳地，一点也不安静温柔，母亲天天说阿洛像个猴子一样！”
　　可阿洛，就是水魔法师。
　　阿洛，你知道吗，水魔法，或者魔法，只是表象。并不是天地之间，有一种叫做水元素的懂，也不是你真的调动了水元素这种东西。
　　你的魔法为水，只是你的心，是水一样的，能在小溪中流淌，能在大湖静谧，也能——在大海之中波涛汹涌！当你理解这个，你就是施展水魔法，不是水元素魔法。
　　“啊？有什么区别吗？”
　　有，水魔法，可以影响水，但水元素魔法，只能影响水元素。当你心里认为只有水元素可以调动，那么你就只能调动水元素？
　　“可这和心也没有关系啊！水元素不就是水吗？”
　　水元素，真的是水吗？
　　阿洛当时都被问傻了，双眼晕乎乎，并不能理解。
　　——
　　当然，直到现在，她也还是不懂。
　　她不觉得老师在骗她，但真的，真的在释放魔法的时候只感觉到虚空中无名的力量，有些力量如磐石一动不动，有些力量却如流水汇入她的指尖。
　　她一直，只会施展水元素魔法。

　　可是，看着塞卢西，看着精灵西西，看着巨龙，甚至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路路，她在悲伤之中，感觉到，是一种陌生和恐惧。
　　为什么他们的力量，是那样的？
　　一个生物，竟然可以成为另一个生物的力量源泉吗？

　　她在西西魔化，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力量的时候，就立刻脱离了共情状态，浑身警惕起来，只有疑惑仍然留在心底。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的心，是不一样的吗？

　　我的心……我能感觉到什么？
　　当阿洛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察觉到了现状的不对劲。
　　怎么，没有任何人打扰呢？
　　这个天，好像黑得很慢？

　　今天，好像很不同寻常。

　　她看着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茫然，感动，坚定，又松懈，最终一切的一切，化为安静地，无声的沉默，只用自己的双眼，自己的灵魂，默默地感受。
　　缓缓呼出一口气，阿洛终于感觉到了，这里有非常，非常强大的力量在周围蔓延。

　　是你吗？塞卢西？
　　你的力量，在隔绝我们四个人吗？
　　你在保护这个镇子上的其他人吗？
　　没有把我移出去，是很想，跟我在一起并肩作战吗？塞卢西……

　　把我保护在身后，时刻关注我的安危，你好像，很高兴啊。
　　是因为终于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了吗？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看到过的所有关于魔神的信息，然后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定义着眼前的少年。
　　孤独的，被封印的，被打败的，被欺骗的，被背叛的，被抛弃的，虚弱至极的罪恶之兽，沦为笑柄的魔神，塞卢西？

　　一起……
　　如果这是你的想法……
　　阿洛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魔杖，深呼吸，深呼吸，坚定地看向了前方。

　　巨龙的目光游曳，最终凝在少年与女孩身上，浑身魔力涌动，一直存在的强大威压更加明显，如山一般，威压地面，令人颤栗。
　　“安南。”
　　精灵第一次叫了巨龙的名字。
　　“你愿意为了路路大人，而死吗？”

　　巨龙的心里茫然，也悲伤：「我不怕死，但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谁伤害了路路，但路路不会希望我因为以前的事去伤害别人。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他死了！笨龙！”

　　巨龙痛苦地闭上双眼。

　　精灵怒吼：“难道我不知道，他是自愿失明吗？难道我不明白，他是自愿赴死吗？难道我不理解，他就是这样一个烂好心的人吗？”他的声音坚定到偏执，又从压抑不住的表情中透露出癫狂。
　　“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他这样离开！”
　　如此平静地、堕落地，死无葬身之地。

　　精灵的双眼开始变红。他立在空中，不可知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强化身体，增长魔力。
　　“为此，我将倾尽一切。”精灵的双目已经完全变成血腥的赤红，面目扭曲，忍不住撕裂着脸颊，露出大大的笑容。

　　有奇怪的笑声，源源不断，随着这股力量在虚空中飘荡。
　　嘻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

　　塞卢西深呼一口气，缓缓握拳，察觉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是同为三大魔神之一的，血腥之子罗伯特的力量。

　　冷漠的少年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问：“你跟罗伯特做了什么交易？你拿什么换了他的力量？”
　　他又想干什么！
　　一想到那个整天游荡在外面，胡乱借出力量，人兽不分，男女不忌，还经常抽走信徒理智，做事疯疯癫癫，个性任性自我，干什么都弄得满地血腥的另一位魔神，他的脑袋就因为过度思考而隐隐作痛。

　　闻言，精灵抬头，傻傻地笑着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嘻嘻嘻地狂笑，表情狰狞。

　　麻烦。
　　少年暗暗地运起魔力，调动自己的力量。

　　精灵动了，一步步在虚空中行走，一张嘴就露出满口獠牙，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要，让路路大人，复活。”

　　西西灵巧地踩上巨龙宽阔的脊背，居高临下，蓄势待发，长箭指向地面上面无表情的少年与一脸叹息的女孩，厉声道：“只要，抢回路路大人，的双眼，再拿回精、精灵之心，女王大人，女王……不，是罗伯特大人，大人他，一定有办法，恢复路路大人的天赋，大人，可以在生命泉中，复活重生！”
　　“重生！复活！”说到最后，他不停重复，喃喃自语，又猛然大喊：
　　“巨龙！”
　　“帮！他！”

　　他是我的路路啊。

　　巨龙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振翅飞起，围绕着塞卢西和阿洛，盘旋。姿态已然表明态度。

　　阿洛悲伤地叫道：“大龙！”

　　巨龙只是盯着他们，目光坚定：「我只要路路的双眼！」
　　女孩摇头，轻声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的规则。”

　　西西嘻嘻笑着，全身的血液都变得隐约可见，流向双手：“我还要！他死！”
　　伴随着这句话，几支血箭凝聚在他那张被抓得扭曲的长弓上，射向少年！

　　见状，塞卢西伸出了手，闭上双眼，双手舞动，几个动作就把箭抓在手里，手中燃起火焰烧毁，只留一丝灰烬。
　　在他身后，阿洛举起了魔杖，双目炯炯有神，脚步一转就要从侧边往前冲！

　　塞卢西却在这空隙中伸手一抓，再度把她拉到身后，低声呵斥：“不要闹，这不是你该出头的时候！”
　　阿洛表情严肃，抿着嘴，双眼紧紧地盯着对面，魔杖直接对着他的脸一戳，说：“塞卢西，无论如何，我们是朋友吧？”
　　“虽然时间很短，过程复杂，但，我们都没想着伤害对方，我们，还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吧。”
　　“无论如何，我总不能看着你跟一头巨龙，一个精灵，生死搏斗，袖手旁观吧！”

　　少年比她更坚定：“你还是孩子！这不是你该插手的！退回去！”
　　“你只会妨碍我！”
　　阿洛静了一瞬，就大喊大叫：“我该怎么帮你？”
　　“离开这里！”

　　女孩却冷笑：“离开？难道你现在能放我走吗？”
　　她用力跺脚，踩着地面，大声道：“我哪有那么迟钝！哪有那么傻！在巨龙下来的时候，你早就偷偷把我们四个人割绝在现实空间外了！”
　　“发生这么多事！这么大的龙！怎么可能一个来围观查看的人都没有！”
　　塞卢西根本没有反驳：“你往远处跑就是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阿洛却拿魔杖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坚定地说：
　　“可是，塞卢西，我感觉到了你的心。”
　　“你根本不想我离开。”
　　“你渴望有人能够跟你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因为，已经有人，抛弃过你了！已经有你曾经觉得很重要，很在意的人，放弃过你了！”
　　少年猛然回头，表情一瞬间扭曲起来，杀气凛然，咬牙切齿地问：“你在胡说什么！”

　　但还来得及回话，言语间隙，展翅在空中掠阵的巨龙仰头长吼，无形的音波回荡在空中。
　　阿洛仅仅听了一秒，就震得心脏一滞，瞳孔涣散，耳膜骤破，流出红色的血，浑身四肢不受控制发生颤抖，不得不屈膝半跪，用魔杖当了拐杖。
　　“阿洛！”少年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为她隔绝音波，但无济于事。
　　但就女孩喊出来的那样，即使如此，他还是稳稳地抱着她，没有做出一丁点想要把她转移走的动作，只是努力地为她隔绝伤害。
　　女孩清醒了过来，虚弱地笑：“我就说嘛……”
　　塞卢西咬牙道：“只要你跑，就能出去！”
　　“那不就是把你丢下不管了嘛！”
　　“那就不要离我太远！”

　　少年猛然转回身，双手格挡，只见一把长刀硬生生砍在他的手臂上，却被牢牢挡住。
　　刀的对面，是西西癫狂的脸。

　　精灵抬手，矮身扫腿，双刀横劈，却只是从少年眼前划下，一击不中，他又立刻变招，专攻下盘。两人有来有回地打了一阵子，精灵突然蹲下来手指触地，然后巨大的树木与藤蔓开始从他指尖迅速生长，卷向少年。塞卢西在躲避升空的那一瞬间犹豫了片刻，余光看了一眼女孩，紧接着就被藤蔓卷住小腿，然后迅速蔓延，将他郭上天空。
　　见他升空，精灵极速后退，拉开差距，手中双刀浮空，一手持弓，一手捻箭，张弓搭箭，却没射，反而大喊一声：“巨龙！”
　　巨龙以不符合体型的灵活身姿撞向半空中挣脱开藤蔓的少年，一人一龙在空中缠斗对峙！

　　西西抬头，瞬间把箭对向不远处，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捂着双耳，一脸痛苦的阿洛。
　　“她对你很重要？那就死吧！”
　　“你敢！”
　　少年瞬间转头，几乎能听到脖子在那一瞬间发出的咔哒声音。

　　怒吼声中，三箭齐发。

　　精灵的第一支箭射中了阿洛的脖子，被她的护身魔法抵消了。
　　精灵的第二支箭射中了阿洛的手臂，几乎削去她半臂血肉。
　　精灵的第三支箭紧随其后，直接从阿洛的腹部穿体而过，带出狰狞恐怖的血肉脏器和喷射而出的鲜血。
　　“阿洛——”

　　好痛。
　　阿洛只有这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