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短暂旅途》卞德

16、精灵西西与路路

　　这是第二次了。
　　路路大人的命，又一次掌握在魔神的手里。
　　精灵西西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却能从那双同样冷酷无情的眼眸中看见曾经的魔神真颜。
　　黑发紫眸的在世神明，面容俊美的冷漠少年，居住在魔兽森林深处的魔神殿中，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魔神怎么会明白生灵的痛苦！

　　当初，他与同伴作为森林的支援，参与了对魔神殿的攻打。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即使有着种族天赋，在战场上也难逃炮灰命运。而路路大人已经是精灵护卫的队长，掌握着守护森林的绝对力量，地位举足轻重，只在女王和长老会之下。
　　路路大人已经是默认的长老会接班人。
　　可为了救他们这群战败的废物，这位大人却失去了一切。
　　地位、力量、信任甚至种族。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万众瞩目之下，三魔神之一，罪恶之兽，魔神塞卢西从阴森诡异的魔神殿大门中间飘出来，目不斜视，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这群独特的精灵俘虏和祭品，然后将窥探着这里的路路大人，从空气中，抓了出来。
　　是真的，用手，抓住精灵的脖子，将大人，从虚空中，拉了出来，甩在地上。

　　西西第一次见到自己奉为楷模的鲁路多伊大人如此狼狈，但即使如此，长久养成的良好习惯还是让精灵的一举一动带着难言的优雅与气质。

　　鲁路多伊站了起来，如同面对女王，低眉顺眼，轻声细语：“尊敬的魔神大人，我是精灵鲁路多伊。”
　　“我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魔神俯视着他：“说吧。”

　　“我想请您放了我的同族。”

　　魔神微微一笑：“可以。”他答应得像没有思索过，“但你要付出一些微小的代价。”
　　精灵颔首：“自然。”

　　魔神一个跨步来到了形容优雅、身材高挑的精灵身前，微微低头，盯着对方的眼睛，平静地道：“你的眼睛颜色很漂亮，拿它换吧。”

　　不！

　　但大人，点头了。

　　魔神伸出了手，指尖停留在精灵的瞳孔前，只是轻轻一点，便从那双眼睛中拉出了两颗绿得几乎发光的宝石。
　　与此同时，原本绿发绿眼的精灵，一双瞳孔变成灰色，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色头发也一寸寸变成死寂的灰色。

　　他的力量与天赋，随着双目落入了魔神的手里。
　　魔神把玩着两颗绿色宝石，像拿到一个新玩具的孩子，脸上显出了笑容，挥手打发走了自顾自贴上来的信徒们，放走了西西他们。

　　西西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但更多的精灵，并不觉得这是对的。
　　他们认为死亡只是回归森林，迟早获得新生。而鲁路多伊大人的作为，却让森林变得不再安全。即使大人是为了救回他们这群被魔神信徒献祭给魔神的俘虏
　　他们眼睁睁看着鲁路多伊的力量与天赋随着双目失明而失去，想到的却是，如果魔神从那两颗绿色的宝石中窥探到森林以及精灵重生的秘密，那么精灵的灭亡，也就不远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长老会宁愿路路大人死在魔神手中，也不愿关系着精灵树的精灵天赋掌握在魔神手中。

　　可……

　　可他明明看到了，大家也看到了，魔神拿走的，只有两颗宝石，路路大人和魔神的契约，也只有眼睛。
　　自动放弃精灵复生的机会的，路路大人自己啊！
　　是路路大人认为自己不配拥有机会！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大人！不愿意宽容他呢？

　　“西西，大家没有做错。我确实是个不合格的精灵护卫队长，我因为我个人的喜好，带给了大家这么多麻烦，大家也不愿伤害我，而给了我自由。”
　　灰发灰眼，虚弱不堪的精灵长发散落，目光温和，没有血色的脸庞在烛光中有着惊人的美丽，但西西只觉得大人不该是这个柔弱的样子。
　　“离开了森林，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我还找到了一条未成年的龙呢！如果有机会，带你去见见它，你们性格很像，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说到龙，西西就气极了：“那头巨龙那么大，还要你照顾他？路路大人你现在都这样了！”

　　路路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微微垂首，表情失落，却还是打起精神，笑着说：“巨龙已经失去踪迹这么久了，这头巨龙的未来还很长，我也只是它生命中一个过客而已。”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得不像在谈论生死：“巨龙的生命比精灵要漫长太多。”
　　西西却激动得站了起来，语气斩钉截铁，严肃道：“不会的！大人才不会这样！”
　　“鲁路多伊大人是这些年来最优秀的精灵之一，是最有天赋的精灵，是大家认同的领袖，是当之无愧的精灵楷模！”

　　“那是过去了，人要向前看。”路路叹息一声，很无奈地敲了敲桌子。
　　“何况，我现在的状况很差吗？”这句话，他说得更加淡然，轻飘飘地，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同时，精灵的耳朵却悄悄动了动。

　　“当然差！”西西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按照自己的本心和想法，怜惜、敬佩、期望、信任，种种情绪混合的目光像一根针直直地刺进路路的心里。
　　西西垂头丧气：“大人哪里像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队长啊！”

　　闻言，路路的眼神缓缓地往旁边瞄了一下，唇角下压，泄露了一丝不高兴且悲哀的情绪，但转瞬即逝，似乎只是晃眼了。

　　“我会帮助大人的！”
　　西西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大人总有一天会恢复的，继续成为那个厉害的大人。”
　　路路伸手捂住嘴，双目带笑，说：“嗯。”
　　但虚空中，还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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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西西看着他们，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去的是路路？
　　为什么？
　　巨龙盯着他们，思维缓缓：为什么，为什么路路要那样做？
　　为什么？
　　阿洛仰望少年，麻木地问：“为什么？”

　　少年俯视众生：“万物生死有命，这不是我的职责。”在一人一龙一精灵的注视下，他缓慢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拒绝。”
　　不是不能，而是拒绝。

　　金色的瞳孔中燃起了痛苦的怒火。

　　此时，少年幽幽叹息，假装疑惑地问女孩：“精灵没有死，何谈复活？”

　　成为别人的力量源泉，这和死有什么区别？
　　即使现在还能分辨出来精灵，可时间久了，力量迟早会被消磨，到时候，世界上还有鲁路多伊吗？
　　大人！

　　——西西，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救你们，是我自己的选择。其实你们根本不需要我救，反而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的。大人。
　　——我虽然失去的精灵的身份与天赋，但我还是我，我的思想，灵魂，一切，都还在。西西，放下了守护森林的职责，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大人！大人！
　　——那头巨龙，是个很好的人。它很善良，很努力，但是没有办法，它们的力量，实在太强了。
　　——我想要帮帮它。
　　——能够帮助别人，我很高兴。
　　——只是难为你们了，只能被迫承受我的好意。
　　大人怎么会这么想！
　　——西西，不要，太执着了。

　　这也是我的选择。大人。
　　我是仰望着您而成长的。
　　我是循着您的路而走的。
　　我是为了您而努力的。

　　这就是我的选择，鲁路多伊大人。

　　西西缓缓地闭上双眼，站直了身体，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只是紧紧地咬着牙，喉咙藏着深切的悲哀苦痛，空着的手中，出现了一张精巧美丽的长弓，但没有箭。
　　巨龙怀揣着巨大的期望，目光在魔神的身上停留，恳求地望着他们。

　　少年只是用眼尾扫了他们几眼，就看向了女孩，点头。
　　然后，他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指着巨龙巨大的身体，尤其是心脏与逆鳞这两个部位，仰着头，用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的、残忍的疑惑语气，问：“他明明就在你的身体里，不死不灭，如何还能复活？”宠溺地摸了一把阿洛的头，他目光温柔，“路路没有死。”

　　女孩愣愣地，接了一句：“他只是选择在他的心里活着。”
　　说完，阿洛突然急促地深呼吸，满脸地难以置信。

　　巨龙那双巨大的瞳孔盯着他们，缓缓闭上了双眼，却最终泪如雨下，不言不语。

　　但另一个身影却刺破沉寂的气氛与黑夜，张弓搭箭，目光如火，空气凝成的长箭指向魔神所在！
　　精灵三箭齐发，射向少年。
　　“死吧！魔神！”
　　“今天，我要为路路大人，报仇！”

　　少年拉住女孩，瞬移。
　　箭射空了。

　　但精灵似乎也根本不觉得自己能一次功成。
　　他左手弓，右手刀，矫健的身姿已经跃上了巨龙庞大的身躯，双目赤红，獠牙突现，显然已经有魔化的迹象。

　　巨龙站起身来，仰头咆哮：「你在做什么！」
　　精灵大喊：“杀了魔神塞卢西！”

　　树枝冲破本就寥落的地面石砖，一边将精灵托举升高，俯视地面，一边如追兵一样向着这少年和女孩紧追不舍。

　　西西冷笑，又似乎有些癫狂：“你以为路路为什么会是灰发灰眼，双目失明？因为当初挖走路路双眼，夺走路路天赋的，就是这个冷酷无情的邪恶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