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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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园跑完步回到家，吃过早饭，换了衣服。我就被伍月弄出家门，拎到医院做检查。
做完检查从医院出来，坐公交回来的路上，伍月就一直黑着脸，眼神阴测测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姐姐，我的心脏只是有一点点畸形，医生不是说了嘛，‘轻微室间隔缺损’，缺损直径很小，没有明显影响，用不着接受任何治疗。”收到这样的诊断结果，我心里是高兴的，所以没注意到自己的语义轻快地过了头。
“什么没有影响，你小时候不是经常感冒发烧。你不记得自己还得过肺炎，有几次都是高烧不退，医院还下过病危通知书。”伍月听伍满不在乎的语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那只是小时候，我现在不是好好，不经常生病，真的。”睁眼说瞎话的我有点心虚，假装随意地用手臂撑在车窗旁，视线往窗外的马路上转移，没敢再去看伍月。
我的——可以说是前世，的确是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手术时期，所以那时一直都是靠吃药缓解病痛的。好歹熬到了三十多，应当算不上英年早逝了。
但这次的检查结果里，心脏缺损直径十分微小。医生说，可能是成长阶段自我修复了。可我明明记得，前世不是这样。但现在，我确实莫名其妙地有了一颗健康的心脏。
“你看看你自己，不长个子，不仅不长肉，体力还差，你叫我怎么不担心。”伍月看着身边长得秀气又瘦小的亲弟弟直发愁。
“我这身高大概是遗传，可不能跟你比。姐，你要觉得我太瘦，就按你说得好好补一补。体力差是缺乏锻炼，我听你的天天晨跑就行了。好啦，我的好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我向你保证，有你在，我绝对好好活着。”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此刻19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三十二岁的我。白得了一副健康的身体，我哪顾得上伤春悲秋。现在只会觉得伍月团聚的时间不够长，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好好活着。
仔细想想，重活一次似乎改变了很多事。原本不会遇到的伍月，主动找到了我。原本会等我醒来一起回学校的室友，我醒来的时候根本不在。还有那个本不会遇到的路人······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前世仿佛是一场梦，这里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迟迟，下一站就到了。下车之后，咱们去菜市场看看。迟迟，你想吃什么？”伍月见我一脸专注地盯着窗外一列一列花花绿绿的车子出神，倾身过来，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你都没反应。”
“没什么。姐，我不会死的。”这次我一定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地活着。
“想找打是不是？什么死呀死的，再给我说一次试试？非要姐姐教训你才乖是不是？”
“别，再也不说了，我保证。”
伍月回来了，一切都变了。只要我再努力一点，都会变好的，也许妈她也会——
“姐。还有妈，还有她要找回来，她现在——”
“停，好端端的提那个疯女人干嘛。别跟我说她，一提她我就生气。”
妈她现在还没死，我记得高考过后回到家她就不见了。她只留下了一笔钱，和一张让我好好读书的纸条。她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在B市了，或许就住在那时警察告诉我的小出租屋。
“妈她肯定在B市，我要去找她。”她还没有因为抑郁症自杀，离那个时候还有两年。如果我把她带回来，就可以想办法治好她。
“不准去。”
“姐姐，你帮帮妈。她得了抑郁症，再不把她找回来治病，她会死的。”我不能让她再一次客死异乡，这一次我要让她活着。
“死了就死了，她那种疯子，死了才好。”伍月心中一跳，说不上是怨恨还是其他，只是语气变得暴躁。
“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也是你的母亲。你是她的女儿，怎么能不管她的死活。”我知道伍月恨伍秋笙，巴不得她死。可她终究是我们的母亲，不该将她弃之不顾。
“我为什么要管她的死活？你忘了以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伍月说着激动地抓过我的手，死死盯着将我手臂上的伤疤，“果然好不了了，我就知道。你忘了自己身上这些疤是怎么来的了？你忘了她好多次都差点掐死你了吗？”
“我没忘，可那本来就是我的错，不能怪她的。”
小时候我怨恨过她，但长大后就想明白了。就算她留在我身上的伤疤永远无法去掉，可当初是她把我从福利院接回乡下的家。是她让我重新入学，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她甚至自杀前，都还在打工挣学费给我。
从头到尾都是我害了她，她明明年复一年地思念着那张照片上穿军装的男人，却从来没有去找过他。就算独自带着我和伍月，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时候，也没去找过他。供不起伍月读书把她送走后，她一直到死，都没有提过那个男人一句。
但我知道她很爱那个男人，我不知道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她悄悄看了那张照片一辈子。我只知道，她有我这个如影随形的“污点”跟着，就不可能能开始新的生活。
有我在，她就只能守着卑微的尊严和倔强，永远都无法回头。是我毁了她的幸福，也毁了伍月的家。
“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没错，是那个女人活该。明明是她作茧自缚，却因为过得不好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伍迟，你给我清醒一点，她那种人，不值得同情，更不需要你的帮助。”伍月知道岳灵山一直爱着那个女人，如果伍秋笙不再婚，他肯定不会离开。所以，那个女人过得再糟也怪不了谁，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
“姐，这其实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当年是我爸抛下妈一走了之，从此杳无音信。爷爷奶奶就是因为这个，才厌恶我跟妈，对我们不闻不问的。如果没有我和我爸，你跟妈就不会分开，你们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你不该恨她，你该恨的人是我！妈是因为一个人带着我们撑不下去了，才把你送走的。姐你别再恨她了好吗？其实，妈她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
“啪——”
“这话是她说的？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傻子吗？去她的不好受，我才不信她会不好受。伍迟，我告诉你，那个自私的疯女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她自己，她心里没有我，也没有你。”伍月红着眼站起来给了我一巴掌，脸上既怒又心疼的表情纠结在一起。
我望着伍月，心头盛满了愧疚。妈因为我被那些人骂，伍月因为护着我被她打，一切的源头不都是我吗？可她还是送我去读书，养大了我。伍月还是对我那么好，一点都不恨我。
伍月见我痴痴望着她，没有半点不甘的情绪。心中郁愤难消，不顾车上乘客们惊愕又探究的目光，又给了我一巴掌。
“醒了没！还说不说胡话？”
“姐，妈说——”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快被你气死了。”
伍秋笙说：就是你毁了我，你为什么要活着碍事，为什么不去死！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的爷爷奶奶，母亲的邻居，同乡的小孩子······
一开始我不信，可总听伍秋笙这样说。这话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地有了几分道理，由不得我不信。
“姐，我——”
“闭嘴！到站了，下车。”伍月扶着前面的椅背往车门口走，回头见我还是看着她没动作，气呼呼地折回来攥着我的手腕，“起来，走，跟我回家。”
那句“跟我回家”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回响，久久不散。好多年没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了，这话伍秋笙到福利院接我的时候她对我说过，之后就再没听谁说过了。
这句话灌注到我心里的亲切和温暖，让我不禁想对着自己健康的心脏悄悄道一句：久违了。
然而，回家的路上，我每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伍月大声呵斥“闭嘴”。
一路上伍月的脸色更是黑得如同乌云压顶一般，她攥着我的手箍得越来越用力。除了呵斥我，不让说开口辩解以外，其他的话一概不说。
伍月回到家之后，才把胸口的怒气压下去。到了客厅让我坐下等她，自己进厨房倒了两杯水。她过来把其中一杯水递给我，自己喝了一口另一杯水，总算把火气浇灭了。
“脸还疼吗？”
“姐我没事，根本不疼的。”
“笨蛋，别人打你，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没反应过来，其实没关系的，姐姐你能消气了就好。”
“迟迟你真傻，你这么可爱善良，姐姐这么可能气你恨你呢。你可是姐姐的‘小天使’，是姐姐最宝贝的人啊。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那些话简直就是在扎姐姐的心窝子。姐姐心疼啊，心疼你这个笨蛋。”
“姐，我不值得你这样。”
是的，不值得。伍月从前为我受了很多伤，妈因为我郁郁而终。可我这样懦弱又无能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
“迟迟，你认真听姐姐说，那个女人的事不是你的错。我爸在执行卧底任务的时候假死，她不知道实情，生下我之后改嫁给了你爸。在你没出生之前我爸就回来找过她，只是——反正当时他们就不欢而散了。这是她的选择，跟你没关系。还有，其实你是你爷爷奶奶想用孩子拴住你爸，才在私立医院做的‘试管婴儿’。可你出生后没多久，你爸莫名其妙走了，他们就把一切怪到你和那个女人头上。你现在都19岁了，应该明白，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可妈爱的是岳叔叔，这些年她都在悄悄看他的照片。如果没有我，你们现在肯定是美满幸福的一家人。”
“呵是吗，你不是说她有抑郁症么，其实，那个女人早就疯了。一个疯子的行为，哪会有什么爱。”伍月曾经找过伍秋笙很多次，有那么多次复合的机会，她却拒之门外，她怎么可能相信那个女人真的爱她爸。
“母亲没有疯，她送我去读书，还出去工作给我挣学费。就算她一直恨我，可我却欠着她的养育之恩没有还。我不能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对她不闻不问。她现在病了，过得不好，我就应该照顾她，帮她把病治好。”
“迟迟，你答应过我站在我这边的，你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