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 1 ...
-
Chapter 1
沉迷村斗的战国女忍者
————————
延宝十年,阳春之候。
这日正是骏河国早樱次第绽咲,一咲一暖的明媚时节。然而骏河守鹭原久义与其二子鹭原大助、鹭原竹之助的神情却装得分外阴沉。
在他们面前水曲柳的矮案上展开的是,由那位身着水色狩衣,面容像狐狸一般,肥肉唧唧的青年信使送来的——如今权倾天下的关白犬塚大人的卷纸一封。
“请骏河守大人尽早——”跪坐在廊外的信使话音未落,一位佩着小木剑,穿一件鸡毛褂子,踏着泥黑下驮的鹭原家臣就一步跨进了殿中。
“报、报告大人,为着茶园分属,小姐又带着阿鸢他们和邻村十兵卫一伙人干仗了——!!”
被这山野武士粗鄙的举止惊骇得面容苍白的信使,还未掸去狩衣上的泥点子,就被另一位同样装束的健壮下臣抓住了肩头,一把甩到了回廊的另一头。
“报——!!小姐凯旋。”听得来报,鹭原久义的眉宇稍稍舒展几份,正偷瞥一眼关白大人的信使,嘲弄的笑意才酝酿到眼梢,生生被家臣下一句呛了回去,“归途中小姐听闻大西家蒸羊羹让邻村中川家的狗给叼走了,小姐又、又跑去了。”
“报——!!”第三位更加健硕的家臣同样来不及脱下下驮,就满头大汗地挤在另两位之间跪下。
这样粗壮又皮肤黝黑的三位武士挤在小小的障子门内,还浑身大汗淋漓,冒着白烟,脸颊飘红,真像是一屉刚蒸好的红小豆饭。可三人又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生怕主公发难的畏缩样子,鹭原义久忍俊不禁,又碍于那个狐狸一样的信使还蹲在廊外,只好强摆出一副怒目圆瞪的神情,道:“说来!”
“小姐又、又给村口佐藤源二郎去打抱不平,流星镖伤了邻村的高桥佐助,这会子正、正在争执呢!”
“去把小姐给老夫押回来——!”
两人领命去后一刻,随着一位满面泥水,穿着男子四幅袴的少女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院中。
泥水也难掩少女清秀面容,只是她柳眉倒竖,杏眼怒目而视,一副忿忿不平的神色。她拄着一柄长矛在泥地上跪下,口里还不甘道:“花眠不服!”
“明日随同父兄上洛!”
“铎——!!”
少女手里的长矛稳稳钉入椽柱,随着那一声鹤戾“花眠不去!”信使扶着栏杆惊魂未定地摸了把自己丰腴的臀部。
还好……没湿。
此时的鹭原义久父子三人可真是忙到十分:又因把小妹花眠这个烫手山芋送出而窃喜不禁,又因信使胆小如鼠而捧腹不止,又碍于外人、家臣当场要摆出严父厉兄派头,还要带一分不忍,两分不舍,三分无奈,眼角含泪,目露威光,紧抿双唇,可谓比延宝年间最厉害的歌舞伎名门市川一族还工于演技呢。
那狐狸脸的信使看着还在霍霍晃动的长矛,心内盘桓一下,这日夜里留书一封催着骏河守鹭原义久早日上洛,便草草收拾了行囊,带着自己一干随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骏河国领地。
而彼时,鹭原一家正围坐在一豆油灯下。
二哥竹之助苦口婆心地劝道:“阿眠,就随父亲大人上洛吧。父亲大人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普天下哪里还有能与关白大人分庭抗礼之人呢?”
“花眠不是不愿做人质,只是……父亲大人时常拿着唐书教导花眠,‘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父亲大人!您的剑可是锈蚀了吗?武士的剑怎能这样蜷伏安隅呢!就算是血战到最后一条防线,女儿也会同您并肩作战的!”
长兄大助连忙用自己的佩剑压住越说越激昂的花眠,道:“阿眠啊,如今的世道不再是剑之时代了,金发碧眼的洋人带的洋枪洋炮,怎是你这弱水一剑所能抗衡的呢?”
花眠满不在乎兄长们的危言耸听,解下佩剑横在膝前,正襟危坐,一副视死如归的凛然:“这便是时潮所至,伫立浪头亦不退缩,就是战败切腹花眠也无所畏惧。不战而退绝非武士所为,向关白大人宣战吧!”
鹭原义久恨铁不成钢地暗剜一眼两个儿子:真是没用,成日家的兵书都混念了一筐,连个阿眠都骗服不了,还得老夫亲自出马。
鹭原义久捋了捋长髯,忽笑道:“阿眠啊,这兵法上曾有叙‘斥候’一职,你可知是何意思?”
花眠颔首,鹭原义久继而骗道:“这便是为防主公徒劳损兵折将而设刺探军情、暗杀、诱敌等等,皆战场数十种极机要之职于一身的忍者。运筹于阿眠之帐,决胜于千里之外。忍者的荣光,武士剑光万分难企其一。你是为父膝下最聪慧的孩子……为父之意你可懂得?”
花眠还正思忖着父亲大人话中之意,只听鹭原义久又骗道:“你看你祖母、母亲如今年事已高,沉疴久缠,如何能担此重任呢。”
才用健朗臼牙凿开个核桃的祖母连忙配合着用袖子遮掩着作案痕迹,含糊不清地咳嗽了几声;刚才还指尖如飞,缝补行衣的母亲大人这会子对着油灯,眯缝着一双晶亮的眼,老态龙钟地穿起针来。
鹭原义久满意地颔首,再骗道:“你两位兄长还要坐守城中,阿眠啊,在关白大人的聚乐第之内,也要常常设法给为父道个平安才是。”
花眠俯首称是,暗道:原来父亲大人竟是如此打算。还是父亲大人深谋远虑。
大助与竹之助长吁一气,连连点头:还是父亲大人棋高一着!
于是翌日天明,鹭原义久带着次子竹之助和长女花眠匆匆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