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冷夜（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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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星光黯淡。自那栋地下别墅出来，佟优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夜了。
伊莎高挑的身影在夜色先显得格外曼妙，却是始终沉默不语，而佟优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快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夜风冰凉，让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穿过几条幽暗的小巷，待到夜都沉郁得浓黑了，伊莎在一座庭园前停下了脚步。
回身，那双在夜色下暗红游弋的双眼静静地对上佟优的，伊莎垂首，低低地道：“请进去吧，陛下……就在里面。”
园子里很安静，石道上铺着层层的落叶，应是很久都没打扫过了。鞋底与落叶碰触的声音响在静谧的院落里，让人徒生一种诡异的惆怅感，就像多年无人的老宅被人推开，那种时光与尘埃共同沉积下的秘密突然被阳光拂扫而过的感觉。
此刻换成佟优在前走，而伊莎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佟优的眼光扫过四下，对于Saran会在这样萧索的庭园中微微有些诧异，却并没开口问什么，只是凭着那一点感觉，踏过落叶铺就的小道，左转，穿过主楼的长廊，向着那一点光亮的屋子走去。
老旧的墙壁上是斑驳的灰白印记，墙角却附着着一片阴湿的青苔，佟优皱了皱眉，强压下心中仿佛就要喷涌而出的意念。
长长的走廊，在夜晚降临时会点上昏黄的廊灯，蔷薇的藤蔓攀附过围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馥郁的清香。
少女的脚步轻缓无声，棕灰色的披风遮住了里面纯白的裙子，套帽下只露出一张模糊却白净的脸庞，黑色的长发自两边垂下。
而当她走至那扇微阖的门前时，似是雀跃却有些紧张，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它，缓缓地推开来。
房间里有些暗，只有窗边书桌上亮着一盏灯。
男子背对着门立在窗边，背影有些熟悉，少女似是十分开心，将帽子拂下，露出纯黑柔美的长发。
她开口，唤了一声，却很模糊，只能猜到是一个人名吧。
而那男子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来……
忽而传来剧烈的头痛感，佟优的脚步一僵，伸手猛地捂住一边的太阳穴。
伊莎在她身后也随她停下，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突然有些头痛……”那疼痛来得突然，却又立刻消散，佟优顿了顿，回头答道。
突然的疼痛……当她要看清那个男子的面容时……
佟优不语，重启步伐，却觉得每一步都变得沉重了许多。为什么她会看到那些画面？这个庭园里究竟有什么……而Saran……
眼前对着的正是那似幻似梦的木门，只是要老旧了许多。
佟优忽觉心跳较快，那种要揭开谜底的兴奋与不安涌上心头，让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身后伊莎淡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只开口：“陛下就在里面，请优小姐进去吧。”话毕，还不等佟优反应过来，已经消失不见。
转身望着身后空空如也的走道，佟优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不安，疑惑的心情，伸手，轻轻地扣了扣门。
沉沉的敲击声响在她的耳边，而那门也在她的敲击中缓缓开启，露出不大的缝口。
她的心突地一跳，忽而又有些自嘲地笑了……自己居然会对将要面对的人徒生出恐惧……那是Saran啊……
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小心地推开门来，老旧厚实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在静夜中犹为突兀。
“Saran……你在么……”轻声开口，却忽而顿住。
幻境中的场景，昏暗的灯光边，是背对着她的男子，修长优美的背影，却让她的喉咙被哽住了一般。
那人转过头来，那双蓝色如宝石般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红，流光萦蕴，直对着她愣怔的眼眸，淡淡一笑。
“优。”
※
此时幽冷的街道上，两人并肩走着。
莱恩双手插进风衣的大口袋中，手心却是紧紧握住口袋中的东西。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这几日被那位陛下派遣去做的事，即使是再不解和疑惑，也绝对不会开口询问，只是今天……
莱恩感觉到手心微微沁出的汗，而手心的东西却始终冰凉，只因着汗的缘故而有些湿滑。
手心的东西……
想起今天两人所至的地方，一种寒意便缓缓升了上来，即使是他们生为血之一族的贵胄早已逾千年，却也不得不说，那种阴冷和血腥，带来的压迫有多么沉重。
叹口气，莱恩侧首，却发现一向大大咧咧的真却始终垂目沉默着。
“真，怎么了？”
真摇摇头，却忽然停下脚步。
“莱恩……”真顿了顿，忽而认真地开口：“陛下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莱恩沉目。
“陛下的力量……根本就已经不到原本的一半了……”
莱恩手一紧，想要开口，却发现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话语。
“莱恩。”真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早就发现了是吗？陛下他……自从到了这个时空后，力量一直在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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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要追出去就赶快去，这里我会替你看着。”耳畔传来夜刈冷冷的声音，零侧首，隐忍着不露出惊讶的神情：“师父……你……说什么？”
“明明已经看到那个嚣张的丫头了，还要装着无动于衷……要追就快去，别在这里罗罗嗦嗦。”冷硬的口气，夜刈看都不看他一眼，左手一伸，朝着零的背上一拍：“怕她出事，就去看着。晚宴由我来看着。”
零的身体颤了颤，片刻，忽而抬起头来：“谢谢。”话毕，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叹了口气，夜刈十牙摇了摇头，回头的瞬间却正好对上玖兰枢注视着他们这边的双眼，那眼中的意味不明，却让他也不禁有些愣怔。
玖兰枢表情淡然，收回视线，对着周围搭话的众人礼貌一笑：“抱歉，有些事，我想先回房间。”
当然没有人会拦着他，便见他不急不慢地向着大厅门口走去，步至大门前，微微回首向着一处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却一片空荡并无一人。
夜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是不安堆积出的沉重。
玖兰枢……纯血之君吗……你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二楼休息室。空无一人。
摸过还有留着浅浅余温的沙发，玖兰枢立起身来。
星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屈身：“那人已不在晚宴会场，需要追踪吗？枢大人。”
玖兰枢转身，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用了……星炼，现在，去跟着锥生零。之后，我就会过去。”
“是。”应声伴着瞬间消逝的身影，留在空空荡荡的休息室里的，只剩玖兰枢自己。
空气仿佛都已静止，只听见玖兰枢悠悠的叹声响起：
“你又何必……这么早，醒过来呢？游戏，根本就还没开始啊……”
“玖兰李土……”
※
“终于打算来找我了吗？优。”轻浅的笑容，却与他此刻眼眸中的深邃不相符合，Saran看着面前定定立着的少女，忽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这样，生气了就不开口，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佟优静立在他的面前，眼睛直直地与他对视，却没有一丝愤怒或伤心的神情，就只是看着，这种平静却另人战栗的对视，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出现在他们俩之间了。
“我没有生气。”女声无质而空洞，她对着他来：“我只是……不想自己开口罢了。Saran你知道的，我这样开口问你，就是质问了……而我从来都不打算，开口质问你。”
Saran笑容不变，“你可以问的，优，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欺骗你。”
“是啊……”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笑，佟优迈开步子，老旧的地板发出“吱吱”的怪声：
“你从来都不会欺骗我，但你只会不说……你没有骗过我，却一直都在隐瞒我……”
Saran的笑容停顿，他抬眸，对上她。
“隐瞒我的身世，隐瞒你收养我的原因，隐瞒你给我Silvery Rose的原因，隐瞒你将我带到你的世界，又送回这里的目的……隐瞒与我定下契约的原因，隐瞒……你爱我却不说的原因。”
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他却好像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泪光，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的眼眸澄亮而干涩，如同她此刻的笑容。
他保持着原本的笑容，却不自知，这笑容中的含义：“这是你想问我的？优，你应该知道，隐瞒和欺骗是不同……即使是我爱着你，也不需要说出口。”
是啊，即使爱情，也不需要说出口，这就是他萨兰徳古，血之一族的尊贵陛下，而她，在小小的角落里，享受他赐予的温暖和关爱，却因为他的不说，让她惶惶到不敢去承认自己的感情，不敢让它发芽，不敢更加靠近。
“你很残忍。”这句话很平静地从她口中说出来，她接下去的话却让他的笑容沉了沉：“隐瞒有时候比欺骗更残忍……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开口问你吗？因为今天有个人对我说，我，黑主优姬，记忆中的那部分感情，被某个人生生地抹杀或剥除了。我不明白，既然把记忆还给我了，却为什么要把我的情感给抹杀？但看到伊莎时，我突然想通了……”仰首，那张让他陌生又熟悉的面庞漾着浅薄却绝望的笑颜：“因为我曾经，是爱着一个人的，爱着玖兰枢，爱着他……而那个人，却不希望我再爱着另一个人，所以他抹去了我的记忆，还多此一举地抹去了我的感情……为什么呢？只是因为，那个人，爱着我……”
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僵硬，从来都是淡漠优雅的Saran在她眼前僵直着身体，仿佛听见了时间滴嗒滴嗒流逝的声音，她微笑着垂下了头：“而我，却没有勇气去开口问，为什么那个人，会在相遇之前，就已经爱上了我……”
她讨厌宿命论，因为她自己已经沉在这所谓宿命的深渊里，她讨厌关于前世今生的纠葛，因为她在佟优和优姬的转换间，已经走不动了。
沉默片刻，Saran淡然地开口：“这是你今天找来的目的吗？”
“不是。”缓缓地平定着内心汹涌的情绪，佟优回道：“我想说的是，不要再让伊莎跟着我了。Saran，你力量流失的速度，让你需要留着她在身边。”
“优……那你现在，又想做什么？”他还是不动声色，早已从刚才的僵硬中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中来。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隐瞒的事，我也不会逼迫你告诉我。”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却没等走出几步，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首，等待下文，他却伸出另一手，抚过她失了圣水晶的右边耳垂，冰凉的触感让她知道，那里，多了一个东西。
“是什么？”她下意识地伸手要去碰，却被他握住：“别动，答应我，不要取下来。”
她怔了怔，侧过头，轻轻地点了点头，抽回自己的手，再次向着门外走去。
而他这次没再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出房间，合上门。
闭上眼，右手握成拳靠在额头上，Saran疲备地坐回桌前。
你还不想放开吗？萨兰徳古……他苦笑……可是好不容易，他才再次找到她啊……又怎么能，让她再次从他永恒却沉静的生命中消失……
只是连他都不知道，在这个让他陌生的世界里，等待她的下一站，是什么……
※
她独自走出了那座庭院，一路沉默不语。
其间似乎想了很多，但最后发现，脑海中漂浮而过的只是无数个陌生而熟悉的画面，那些记忆的碎片——黑主优姬的，或是佟优的……
Saran，那个人是谁呢？那个让你这样牵挂了无数个日夜，最后终于无法再忍受分离的人……
是优姬？佟优随即自嘲地笑笑，不会啊……如果是优姬，那又何必再创造出一个佟优？
你知道吗，搅乱在这一场所谓真实虚幻的游戏里，佟优不是佟优，优姬不是优姬，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而到最后，你才让我知道，原来都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任何一个我已知的我啊！
闭上眼，再睁开，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庭园。
背后已没了伊莎的气息，大约是收到他主人的新命令了吧？
佟优淡淡地收回思绪，视线向着四周撒去。
来时因为心事太重，并没注意除这座庭园外的事物，此刻看来，除了漆黑的天幕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树林，这地方似乎有些荒凉过了头。
正在思躇间，佟优忽而注意到园门旁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在夜的背景下，衬托得尤为神秘而暗沉。
猎人天生的敏感让她警觉起来，今天内发生的变故太多，她不想再在这陌生的地方遇上一桩。
就在她准备掏出Silvery Rose时，马车处传来“吱嘎”一声，紧接着好似有个黑影从车上下来，缓缓地走近佟优。
“谁在那里！”神经绷得紧紧，佟优说不出此刻的反应是紧张还是厌倦多一些，她盯着靠近的黑影，直到它停在她身前十米处。
黑色的斗篷帽与黑暗一同掩住了来人的脸庞，而长至曳地的衣摆，则彻底将这人笼成了一个人形的黑影——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人吧……
“请跟我来，我送您回去……”有些模糊的声音，但佟优能听出，是个女孩子——送她回去？
“是伊莎让你在这的？”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佟优眯起双眼打量这个只成人形的黑衣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语：“请跟我来，我送您回去。”
有问题——几乎没多思考，佟优伸手一扯链子，银色的剑尖立时对着那人，清寒的剑身上竟隐隐透着丝血色，好似渴求饮血的眼眸：“你到底是谁？！”
那人顿住，似乎沉默了下来，佟优有些焦躁，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无法抑制心底忽而涌出的焦虑与恐惧。
不是伊莎派来的……那是谁？谁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地里，还驾着辆古旧的老式马车。她能肯定伊莎带她来时，没有其他人跟随……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黑衣人突然上前一步，口中第三次吐出它今晚出现时的话语：“请跟我来，我送您回去……”
佟优手一顿，忽而身子前倾，握住的剑向黑衣人胸前一挑，只听“嘶啦”一声，有布料被割断的声响。
黑衣人静静地立在原处，没有躲闪，实际上它连半分都没有挪动——黑色的斗篷帽与披风一同滑落了下来。
黑夜里只听见佟优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你……”握剑的手猛地垂下，佟优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嘴唇打颤，半天只能吐出一个你字来。
眼前站着的是个16、7岁模样的少女，纯黑柔美的发垂至腰间，披风落下的瞬间，白色的单薄衣裙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显眼，还有那一双眼眸——紫罗兰般美丽的瞳色。
眼前这个人，就是刚刚，佟优在虚幻的记忆中看到的，走进了这座庭园的少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虚幻的，又或者只是过去的影像，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佟优猛地用手抵住额头，想要抑制住几欲炸裂她头颅的纷乱思绪。
“头很痛么？”冰凉的手触上佟优的额头，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间却对上那双淡淡的紫眸。
少女的眼中没有情绪，似乎只是机械地完成一个动作一般。她的脸庞白得有些透明，让她多了几分不真实。
“你……到底是谁……”佟优觉得她快疯了，自始至终，她都只懂重复这个问题，眼前这个少女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白衣少女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佟优甚至还可以感受到那双冰凉的手下自己太阳穴猛烈的跳动。
忽而时间静止，周遭霎时静谧，少女的笑容映入佟优僵硬的瞳孔中，成了一束苍白的鸢尾。
她说：“我，就是你。”
之后是无边的黑暗袭来。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冷夜（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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