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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程大师 ...

  •   程信的摩托依旧拉风地震天响。他坐在后座,把额头抵在程信的背上,闭上了眼。
      程信很善解人意地在他腿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宁远挺喜欢这种默契的小动作,会让人有一种“依然有人在”的安心。
      耳边是掠过的风鸣,摩托车的叫嚣。他也喜欢这种飞驰,可是于墨女士从来不让他骑。在于墨女士的眼里,三好青年不能和摩托挂上钩。
      在他快睡着的时候,程信有感应似的轻拍了下他的腿。
      “宁远,掉下去我不会捡你的。”
      宁远清醒了点,头往前凑了凑,在他耳边笑道,“怎么,程哥要见死不救啊?”
      声音很轻,还带着迷糊的慵懒,热气挠得程信耳朵发痒,脑子的线也搭错了。
      “这儿不能逆行。”
      宁远乐了,神逻辑。
      四周的风景变了,连小平房都不见了。马路两侧是大片未开发的荒地,黄沙中仍有残喘的野草,不用春风吹也能又生。再往外就是小丘陵。树也不多,稀稀拉拉挂着点绿,努力证明自己没荒。
      宁远自小在小镇长大,没怎么出过门看看世界。学校旅游去的也是景点,没见过这等纯自然,顿时来了兴趣。
      “程哥,这是哪?”
      程信从后视镜里看见宁远把好奇写在脸上,忍不住笑了。
      “这也是郊区,只是比湖那边要偏点。”
      宁远觉得这人也是神奇,感觉成天在县城里忙活的人,居然会知道那么多郊区好去处。
      更神奇的是,有人居然在荒地上盖了个铁棚屋?!这都骑到政府头上了吧?
      程信把车停在了空地上,简直是天然停车场,已经有不少的摩托和小汽车。
      “这大排档……有牌吗?”
      宁远在于墨女士的影响下长大,总觉得大排档吃的都是地沟油,肉都是老鼠肉。
      程信对他竖起中指,挑衅地看着他,“三无小店,同学,敢吃吗?”
      宁远叹了口气,绕过他径直朝大排档走去,“给程哥面子。”他的胃总不见得那么脆弱。
      程信笑着跟了上去。
      铁棚屋挺大的,能装下二十来张大圆桌,也有小的四方桌。
      程信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靠窗的小方桌旁,问宁远,“这儿行吗?”
      宁远看了眼那个“窗”,就是铁皮上开了个口,钉了几根细木棍。非常……简约。
      “行吧。”
      “有忌口吗?”
      “野味不吃。”
      程信走到那个简易的小柜台,有个略微发福的男人在算着账,看着四五十的年纪,头发白了大半。
      男人抬头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才憨厚地笑起来,“小程啊,好久没来,陈叔都快不认得你了。”
      程信拿起菜单,煞有其事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定期来报个道。”扫了眼菜单,“一份红烧牛肉,炒田螺,手撕包菜微辣,炸小虾,两份蛋炒饭。4号小方桌。”
      “喝的要么?你以前都点百威。”
      程信摇头,“现在不喝了,要两瓶苹果醋。”
      “行。”
      陈叔刷刷地在纸上写完菜名,然后从柜下拎上两罐苹果醋,又拿过对讲机念了一遍菜名。
      程信没好再和陈叔多说,怕宁远一个人呆久了无聊。
      宁远不太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
      他从第一天看见宁远的时候就知道。
      其实那天他按着宁志成所描述的样子找了一圈,后来发现一个穿白T的小青年,稍微低着头,像是盯着面前的行李箱,但仔细一看,才知眼神没有聚焦,眉头轻轻皱着。
      不安、焦躁、迷茫。
      整个人透露着这些气息,但在见到程信的那一刻又把所有情绪小心翼翼藏好,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直到在窗前看见屋子里的宁远,在老爷子关门后发愣了一会儿,没把那些情绪藏好,程信才确定那天不是错觉。
      小青年很乖,小青年很好。
      可是让人心疼。

      宁远看见程信走神似地略过他们桌,拉住他的衣角,“你的天灵盖是不是没盖好?魂都溜了!”
      程信回过神,把苹果醋贴到宁远额上,在他对面坐了下去。
      “唔……这魂镇不住,三天两头往外跑,宁半仙有没有什么办法?”
      宁远打开罐喝了一口,一抹嘴,把指骨按得嘎啦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打一顿就好。”
      程信被宁远这突如其来的痞气震惊了,“同学,你的三好青年形象呢?”
      “掉路上了,回头去捡。”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程信的笑点,看着宁远就是莫名地一通了乐。
      “你和谁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宁远摇头,“不啊,得看人。和宁志成这样说话他会揍我的。”
      程信笑笑没接话,心想谁揍谁还不一定。就宁志成那只常年不运动的软骨动物,铁定撞不过宁远这根硬骨头。
      只是……要看这根硬骨头会不会还手而已。
      直到老板娘把菜端出来,宁远忽然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
      “这铁棚屋什么来头?”
      程信指了指柜台的陈叔,“那是陈叔,陈老板的弟弟,从小腿脚有疾,一直坐轮椅,是陈老板一直照顾着他。退休后想起两个人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一张大排档,但是县城里租金太贵,就偷偷在荒地上盖了这玩意儿,政府也不太管这地,好几年了都。”
      宁远尝了一只炸小虾,味道和地沟油这词搭不上边,还真挺不错的,难怪宾客满堂。
      边吃边和程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忽然就松了。
      什么鬼宁家!都呆一边去!他是宁远,只有一个妈叫于墨。其他的,都无所谓好了。

      吃饱后程信带着宁远还小县城里到处溜达。他看得出宁远不太想回家,索性玩晚一点再回去。快零点的时候宁志成来电话了。
      “宁远今晚归你,太晚了,我明天要上班,就不等他了。”
      程信愣了愣,他虽然觉得把弟弟扔给别人这事宁志成干得出来,但什么叫“宁远今晚归你”?这哥当得让人想揍一顿。
      叹了口气,“你哥说太晚了,让你今晚住我家。”
      宁远倒是没有惊讶,宁志成就这熊样。而程信漫无目的地带他四处转悠,他也猜到些什么。似笑非笑地说,“程信,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信一巴掌拍向宁远后脑勺,“没大没小!走,程哥带你回家。”
      宁远被拍得有点懵。于墨女士都没怎么用巴掌伺候过他的脑袋,担心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会拍傻。
      这人胆子有点肥,改天他要拍回来。

      程信家的小客厅有点乱,楼上的房也只有两个能睡人,一间陈晓雨占了,另一间是程信的。
      “你是跟我挤挤,还是……睡客厅。”
      宁远笑着看他,不说话。那表情就像是“我默默听你说废话”。
      程信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傻,智商都跌下二百了。
      “那就我屋吧,反正床也不小,客厅实在乱。浴室在那,你洗洗早点睡吧。”
      宁远进了浴室后才知道程信给他介绍的和他自己用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一个不太讲究的人,活得真精致。
      挤沐浴露的时候他发现这味有点熟,好像程信身上的……面香。
      哪门子的沐浴露会闻着像面香啊?!
      翻着沐浴露看来看去,硬是没找出一个中英日韩,不知道是哪个国的天文。
      洗完后穿上程信借他的衣服,还挺合身的。
      程信在阳台上抽着烟,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叼着烟冲着宁远笑了笑,“早点睡,床都给你收拾好了。啊对,你靠里边睡会比较好。”
      宁远点了点头,没再管他。程信那一脸“我有事你也别管”的表情真让人说不了什么。
      程信的客厅很乱,但自己的窝收拾得却干净利落,居然还有一张小书桌,堆着一摞书。
      宁远奇的不是他桌上有书,而是那是木制手工模型的教材。
      啧,心灵手巧的程大哥。

      程信看着手机那些未接的来电,莫名的烦躁。
      啧,这个月该交的还没交。
      回到房间时,宁远已经睡着了,可能是折腾累了。均匀的呼吸声听着很安祥,双手叠在腹前。
      程信乐了,这人平时言行举止中规中矩,连睡姿也很正,跟躺棺材似的。
      他自己也是累了,睡得很快,只是不太好。
      梦见了程海,那个无良老爹。
      “程信,你别怨我。”
      程海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很无奈。
      “对不起,对不起……”
      程信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笑。如果“对不起”顶用,那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仇与恨。
      身边的背窝已经凉了,宁远应该起来很久了。
      刷牙洗脸的时候朝镜子笑了笑,欣赏了一把。唉,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用实力。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这张脸笑起来……和程海真像。
      下楼的时候听见下面有说有笑。宁远对着长辈可谓是舌灿生花,把陈晓雨哄得笑不拢嘴。
      “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宁远冲着刚下楼的人笑了笑,“说你小时候呢。”
      陈晓雨把炒好的面装到碗里,端到饭桌上,“你小时候跟猴一样。”
      “猴今天要下山。”
      陈晓雨见怪不怪,“去江老那是吧?顺便给他捎上厨房里的小糕点,今早刚做的。”
      倒是宁远愣了愣,“你今天不去店里?”
      程信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程哥?”没等宁远那个“滚”字出来,便自顾自说下去,“可能这几周都不在,不过周日会回来。”
      宁远没想明白,这猴下山是去取经吗?自己的水帘洞都不管了?
      陈晓雨也愣着,“这次怎么那么久?往常不是几天吗?”
      “江老接了个大客户,客户要求高,他手下的人都没空,就拉我过去救急。我看报酬也高,就应了。”
      陈晓雨听到报酬高这个几个字眼睛就亮了“没事,多赚点,一个月不回来都没事!”
      程信:“……”他有空应该要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

      程信走后,宁远就在饭店忙里忙外。一天下来,明白劳动人民的辛苦。好在从小做习惯了,也没觉得难受。
      陈晓雨对此满意得不得了。相比起自家那位要踹上几脚才肯走几步毛驴,宁远简直是好青年的代表。
      如果这要是个姑娘,她都想直接拐回家当儿媳了。
      宁远在送陈晓雨回家的路上总算想起了自己的问题。
      “那只猴……啊不,是程哥。他说的江老是谁?为什么几周都不回来?”
      陈晓雨笑了,“那个江老算是他师傅,是个做木雕刻,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挺看好那只猴的,时不时就给他接点私活。这次可能订购量有点大,就拉他去充人手了。”顿了顿,又轻叹“他没什么喜欢的,就对刻木头有点兴趣。不管赚不赚钱,由他去好了,只要他开心。”
      宁远心里有些软,想起了于墨。尽她所能,给他最好的。大抵做母亲的,都想孩子好好的。

      回到二伯家,二娘严湘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开了一盏小黄灯,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
      “二娘,怎么不开亮一点?”
      “没事,我……有时候眼睛不舒服,不想开太亮,能见着路就成。”
      严湘嗓子有点哑,又像是哽着一口气。宁远本就是多心的人,自然发现不对劲。
      “二娘是生病了吗?嗓子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吃点药?”
      严湘摇头,“没事的,你快洗澡睡觉吧,工作一天也累了。”
      宁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象征性叮嘱几句。二娘再亲也不是自己的妈妈,不能像强制于墨女士那样把严湘拖到医院。
      程信卡在他睡前发来了“晚安好梦”,还附上了一个笑脸。
      宁远看着那个笑脸,也笑了。下意识地拨下程信的号码。
      不对,他打电话给程信干什么?
      可是来不及挂了,对方已接通。
      “怎么了小宁子?是想程哥了吗?”程信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宁远:“……”
      他可能把电话挂了比较好。
      “今天在店里还好吧?”
      宁远叹了口气,“你平常都是这样做的吗?有空应该去做个亲子鉴定,八成可能是捡回来的。”人多得太遭罪了。
      程信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终于有人理解自己了。
      “哎,宁远。这周末我带你过来看看吧。”
      宁远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看你刻木头吗?”
      “啧,说好听点,那是艺术创造。那,我到时候回去接你。”
      “行,等你啊程大师。晚安。”
      “晚安。”
      很短的电话,不到两分钟。可是宁远却莫名安心了。
      一夜无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在电脑上检查稿子,准备发的时候……鼠标线坏了,键盘坏了?!我只能转移阵地到手机上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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