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未伊始莫作尘》白衣染霜华

6、第六章

　　热闹的大街上，有一幢楼房格外突兀，轻纱彩缎悬壁，香风阵阵迎面，一妖娆妇人走向大街，挥舞着手中香帕往各种过路行人身上靠，虽是徐娘半老，风华犹在。
　　“幺娘。”秦未伊向妇人道。
　　“哎哟哟，这可不得了，贵客啊，秦小姐怎的来了，听说你是新婚啊，是不是终是觉着新娶的郎君不及我们栩儿贴心啊。”
　　莫亦尘本是缩在秦未伊身后，埋头不语，听闻此言一怔，抬头带着冷意的目光就剜向她去。
　　这个女人，如此不知检点么。
　　幺娘这才发觉秦未伊并非是独自前来：“哟，莫公子，今儿吹的什么风哟，吹来了两位贵客啊。怎么？来找婉歌？”
　　莫亦尘一僵，脸色有些难看。
　　秦未伊笑：“幺娘啊，你只知我新婚，却不知我与和人成婚吗？”
　　幺娘：“呃，这……”
　　秦未伊笑：“你当着我夫君的面说这些，他可是要不高兴的哟。”
　　“原来是官人啊，奴家口无遮拦，有怪莫怪，二位请。”
　　秦未伊笑，莫亦尘却依然沉着脸。
　　进门后，由着两个龟公领着，莫亦尘与她道：“喂哎，你什么意思，这事若传回长安，你这琴瑟和鸣的戏还做不做？你不想做就直说。”
　　“莫公子莫急，这事儿不会传到老人家那儿去，烟雨阁，是我秦未伊的。”
　　“……”
　　熟悉的帷幔，熟悉的珠帘，熟悉的香气，千百次曾出现在莫亦尘的梦中，扑面而来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着莫亦尘，他正在靠近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突然，莫亦尘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又不敢去确认，多少次是午夜梦回，醒来一切又成空。
　　就这样，他傻傻地落在秦未伊后面，步子也不由的跟她一致了起来，她走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她停下来撩起了宋婉歌的珠帘，他便也收回脚步乖乖的站在她身后。
　　珠帘拨动的轻响，惊动了房内正对镜梳妆的女子，一回眸，便是倾倒家国。她生就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总是似蹙非蹙的罥烟眉，迷蒙的带着轻愁的双眸，似乎下一刻就要从中落下泪来，琼鼻似玉琢，朱唇如点砂，盈盈娇弱，她手中正掬着一撂如墨青丝，泛着淡淡光泽。
　　“秦姐姐？”她回头惊道。
　　莫亦尘被秦未伊挡在身后，宋婉歌一时没有注意到他。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未伊，秦未伊笑而不答，只是往一边侧了侧，让出了身后的莫亦尘。
　　“亦尘！”宋婉歌惊呼。
　　“婉歌。”这一声喊得脉脉含情，明眼人都能瞧出此中情深意重。
　　宋婉歌抬步，似想靠近莫亦尘，转而又望了一眼，落寞地收起了脚步，眸中水泽熠熠，直让人心颤。心爱之人娇柔委屈的模样，再加上方才那一声颤颤的，惊惶的秦姐姐，莫亦尘的心都揪了起来。
　　莫亦尘也望一眼秦未伊，却是冷哼一声，径自大步朝宋婉歌走去，示威一般，一把将宋婉歌揽在怀里，“秦小姐，请你出去！”字句得体，语气却冰冷。
　　秦未伊挑挑眉，清冷的目光掠过两人，最终停在宋婉歌身上，宋婉歌垂下眸，又往莫亦尘怀里缩了缩，似是害怕，却开口道：“亦尘，你别这样，秦姐姐她，才是你的妻……”话之将尽是说不尽的苦涩与凄然。
　　莫亦尘紧了紧揽住她的手臂，似是安抚，转而又睨着秦未伊：“怕她做甚？她若敢动你，我定让她加倍奉还。
　　秦未伊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好好好，二位莫紧张，我不打扰二位，我这就出去，莫公子，只别忘了归时便好。”
　　莫亦尘也不应，只是回过头对怀里的宋婉歌道：“婉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如此怕她？”
　　“没有，秦姐姐什么也没做。”宋婉歌依旧把头埋在莫亦尘怀中。
　　“什么都没做？那是谁，把你囚禁在烟雨阁，又是谁，封锁了整个扬州城，让你我不得相见？”莫亦尘听她这么说忽然怒了。
　　“亦尘，秦姐姐确实把我们分开了，但她并没有伤害过我。”宋婉歌揪着他的衣袂。
　　“婉歌！她拆散了我们啊！你为什么还要帮她说话？！”
　　“她毕竟，已经是你的……妻子。”话至尾说得有些艰难。
　　“妻子？我莫亦尘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宋婉歌！”
　　“亦尘，别说了亦尘……”宋婉歌终于泣不成声，“你明知，即使没有秦姐姐，我们也不可能……莫将军在朝中局势堪危，他需要秦家，他需要一个助力，不是秦姐姐，也会有其他官家小姐，而我，只恨我无父无母，又流落红尘，我帮不了莫家呀！亦尘！”
　　“婉歌……”莫亦尘也痛苦地闭上眼，拥紧怀中微微颤动的娇弱女子，“等我，婉歌。”犹疑着一断“她，说过的，等秦老爷……她会还我自由之身，秦相爷身患重病，恐怕时日无多，她与我结亲，是为了完成秦相爷的心愿。”
　　“什么？！先……秦相爷他……是这样……我还以为她……”喃喃声忽起忽落，尽是些意味不明的断句残篇。
　　“婉歌，你一定要等我。”莫亦尘只道她是惊着了，顾自道。
　　“嗯。”
　　暮色低垂，掠过天际的飞雁长吟，似在唤归，莫亦尘忽然就想起秦未伊道：“莫忘了归时。”犹豫片刻便放开了宋婉歌，理了理衣衫作别。
　　迈出烟雨阁，莫亦尘缓下了脚步，在门边徘徊，踌躇着该如何面对秦未伊。
　　方才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偏激，其实秦未伊虽说狠辣，但行事……还算正派，也是个孝女，这次他能见到宋婉歌，其实也是她的功劳，当时封锁扬州城之事，莫亦尘又何尝不清楚其中也有莫老将军的意思？不然仅凭秦相一介文职，哪能调得动军队呢。
　　莫老将军知他心有所属，却不知是一青楼女子。莫老将军常年征战边关，头脑倒是古板得比秦相爷更像老学究，这点从莫亦尘口口声声“礼数”“羞耻”即可窥见一斑，倘若让他知晓自己的儿子竟心系一青楼女子，恐怕连那心中的歉疚也没有了，莫亦尘一直没告诉他，莫老将军便也以为是孩子心中郁结，才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为了拿出将军府的诚意，便允了秦未伊封锁扬州城的计策。
　　此时招惹秦未伊着实不是明智的做法，恐怕再难见宋婉歌，是不是应当道个歉……不行，这样委实太没面子，脸色也甩了，狠话也放了，再去讨好她，自取其辱。
　　纠结之下，无意识地放眼四周，莫亦尘这才注意到，秦未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