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水》八点十五

26、时间的距离

　　“真的很完美……”江大亮回放着相机里录制的素材，低头喃喃着。
　　池莞尔踮着脚凑到相机屏幕前，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大胆的舞姿，耳朵虽有些粉红，还是得意地笑了。
　　“嗯，看来还没有生疏。”
　　江大亮被她的故作矜持逗笑，收起相机满意地说:“就用这一版吧。”

　　“你接下来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帮助自己忙活了一天，池莞尔便想着邀请他去晚饭。
　　“说起来，我好像很少吃韩国料理，你回韩国这么多年了，都喜欢吃些什么？”
　　“其实还是喜欢传统的烤肉和辣炒年糕，不过韩式居酒屋也不错。”江大亮笑着回答道。
　　“那就去韩式居酒屋吃吧，我请客。”池莞尔笑着说道，“但我们都刚成年，最好还是不要碰酒。”
　　他浅笑了一下:‘当然。不过，你要是喝醉了，我也不介意背你回家。”

　　两人来到了一家装潢精致的韩式居酒屋，点了一些招牌菜和鸡尾酒。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两人聊着中学以后各自的生活，江大亮回韩国后的生活的话题也不可避免地被提起。
　　“其实还没想好该从何开口，”他勾起唇角，笑意却不抵眼底。
　　“那天你对我说过，‘你们外国人’对吧。其实我回韩国后，他们也叫我外国人。”

　　他握着饮料的杯子，展露出白日里不曾外露过的迷茫。池莞尔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一直在阳光下笑得像只快乐小狗的江大亮，也会有低落的时候。
　　“好像一直是外人，所有人都很愿意跟我一起玩，但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属于他们的圈子。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你身边之后，也是一样的。”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他扬起头给池莞尔一个大大的微笑，“这本来就是我们这种旅居不同国家的人必须经历的困难。”

　　“不是有句话么，‘那些你改变我的地方，都在你离开我之后，作为我的一部分，和我站在一起。’对我来说，回到韩国之后，中国的文化和风情，在中国时的欢笑和泪水，也都变成我的一部分，和我一起生活了。”

　　他夹起一块肉，放到池莞尔眼前的餐碟里:“其实在韩国时，我也常常都去中餐店。首尔可多麻辣烫的店了，最近几年很流行。”
　　池莞尔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流转的光华，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啊，在彼此看不到的日子里，他们都改变了很多。
　　“真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去首尔尝尝我们的海外版麻辣烫。”
　　江大亮忍俊不禁。

　　隔壁桌的男人喝高了，竟绕到他们桌来劝酒。对方看起来似乎是大学生，笑着跟池莞尔搭讪，问他们两个小朋友怎么跑到小酒馆来。池莞尔摆摆手拒绝了对方送的酒，随意附和了几句，表示他们主要是来吃饭的。
　　他低头玩弄着筷子，神情冷漠地看着池莞尔和那个男人说话。池莞尔注意到江大亮的情绪变化，笑着安抚了一下他。

　　“噗，江大亮，你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呀。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这么傻乎乎的了。”
　　他低头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向池莞尔解释，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天生好脾气。
　　只是从来不会对她宣泄负面的情绪罢了。

　　不知不觉中，池莞尔喝掉的鸡尾酒竟有些上头，有点醉醺醺的。
　　就在这时，有人拨通了她的电话。
　　池莞尔看到显示屏上出现的顾熙的名字，表现得有些僵硬。
　　江大亮注意到池莞尔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池莞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就是一个朋友的电话。”

　　江大亮看了看池莞尔手里的鸡尾酒，担心她会喝太多，于是劝她喝点水。
　　池莞尔喝了一口水后，接起了顾熙的电话。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听到了江大亮的声音，竟然一言不发。
　　池莞尔“喂”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反应。在江大亮疑惑的目光下，她觉得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将电话挂了。
　　“你还好吧？”江大亮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一个同学。”池莞尔笑着说道，脑子里却一团乱麻，“还是那种很麻烦，很招人厌的同学。”让她提心吊胆这么多天，却又在电话里沉默。

　　江大亮看了看手表，起身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离开了居酒屋，走在回家的路上，江大亮忍不住问道：“其实我看到名字了。你们吵架了吗？”
　　“啊？”池莞尔本来就在走神，下意识地反驳，“没有啊，我们一直都这样。”
　　一直都这样……好像，关系从来就没有融洽过。

　　江大亮没有管她的答案，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直接当面去问不就好了。”
　　池莞尔皱眉，“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去哪了。”
　　“真的吗？”
　　“……好像，有一个方法可能可以找到他。”
　　她也不确定，顾熙是否还会放在心上。
　　毕竟，只是他们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约定而已。

　　江大亮摇摇头，安安静静地陪她回家。
　　看着她烦恼的样子，他有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被时间隔开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时间和耐心，再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身边。
　　“比赛，一定要赢啊，”池莞尔轻轻地念叨，“这样不用我主动联系谁，也可以被看到。”
　　江大亮笑了，“你很讨厌自己主动联系别人么？”
　　“是啊，很讨厌很讨厌……”
　　“发消息之前都会焦虑，对方很久没回复的话，又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无视了。所以我很少主动给人发消息。”
　　“按你在学校里的受欢迎程度，应该也不需要你主动发消息。”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所谓受欢迎，都是对外人的。”
　　“你看谢……他们，不都是随随便便地对待我么，好像招招手，我就会过去道歉一样。”
　　“我才不要。”
　　他点头，“嗯，我就不会的。”
　　“因为我会主动走到你的身边。”
　　他说完，池莞尔也没有再回话。
　　两人轻轻地走着，听着夜风吹拂树叶的声音，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希望可以是。”
　　夜灯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